这是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教我的老法子,用一根长线测试那些老房子里盘根错节的管道是否还畅通。
她说,这叫“问路”。
金手指的记忆库里,清晰地标注着这条废弃管路的走向。
它通往医院东侧的老锅炉房,而在那里,唯一能被外部远程操控的,就是蒸汽阀门。
李聋子能控制的,也只有那个阀门。
那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也是最原始的通讯方式。
我屏息等待,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在耳道里回响,像风穿过枯井。
就在这死寂中,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悄然爬上后颈——仿佛有看不见的眼睛,正从头顶的黑暗中窥视。
“不该这么安静……”我心头一颤,指尖不自觉地蜷缩。
可还没等思绪落地,一阵尖锐的金属震颤声,毫无征兆地从我头顶的通风管道里传来。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不是脚步声,沉重、规律的脚步声属于头目。
这声音更轻、更细、更阴险,像是指甲划过黑板,不,比那更糟——它带着一种湿滑的摩擦感,像刀尖在铁皮上舔舐。
金手指的数据库在零点零一秒内做出反应,一段加密音频被瞬间调取、比对——许明远被捕当晚,在审讯室里录下的环境音。
我清晰地“听”到,同样的刮擦声之后,是许明远一声压抑的惨叫。
这是组织内部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清道夫”专用的探路方式。
他们从不用手电,而是用特制的、淬毒的刀尖,在通风管道的铁皮上轻轻划过。
刀尖能敏锐地感知到空气流动的最细微变化,从而精准判断下方是否有活物呼吸,判断藏匿者的具体位置。
他们不止来了一个。
头目在明处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清道夫,则像毒蛇一样,从暗处包抄。
“趴下!”
顾昭亭的声音像一颗子弹,砸在我耳边。
我甚至来不及反应,一股巨大的力量就猛地将我死死按进模型架最深的阴影里。
模型的硬质裙摆撞在我的额角,一阵生疼,皮肤火辣辣地泛起刺痛。
而他自己,却在推开我的瞬间,不退反进,猛地站直了身体。
他手中的枪,没有对准门口的头目,而是决绝地、稳稳地对准了天花板上那个不起眼的检修口。
他不是在防守。
在清道夫已经锁定位置的此刻,任何防守都毫无意义。
他是在主动暴露自己,用自己这个更庞大、更明显的目标,去掩盖阴影里渺小的我。
下一秒,我听见他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平静到可怕的语调低声道:“走!他们要的是活饵,我够分量。”
我死死咬住嘴唇,咸腥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舌尖触到一丝温热的血珠。
理智告诉我,他说的是对的。
我是带走U盘的唯一希望,而他,顾昭亭,组织的前任高级执行官,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筹码。
他活着,比我更有价值被“活捉”。
用他来交换我的逃离,是这场绝境棋局里,唯一可能成立的交换。
我咬牙转身,将所有不舍、恐惧和悲愤全部碾碎在牙根之下。
就在我扑向那口黑暗井盖的同时,第一声枪响,如惊雷般从我的头顶炸开。
子弹撕裂天花板石膏的声音,碎屑落地的声音,还有一声闷哼。
那枪声不是来自门口,而是来自顾昭亭。
他没有逃,甚至没有躲。
他在开枪,用最激烈的方式,将所有清道夫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一个人身上。
他不是在拖延时间,他是在用自己的命,给我换通往地下的那短短几秒钟。
又一声枪响,紧接着是第三声。
声音在狭小的陈列室里碰撞、回荡,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像有无数根针在颅骨内搅动。
我掀开沉重的铸铁井盖,冰冷潮湿的铁锈味扑面而来,那是我期盼已久的、属于自由和生机的味道。
可此时此刻,它却混杂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呛得我几乎窒息。
我不再回头,纵身跃入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井盖在我身后沉沉合拢,将所有的光与声响都隔绝在外,只剩下那决绝的三声枪响,像三枚烧红的烙印,一遍遍地,灼烧着我的耳蜗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