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还活着。
她没有死。
她只是被做成了一尊“活”的蜡像,藏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巨大的狂喜和愤怒交织着,冲击着我的神经,像电流在血管里炸开。
我喉咙发紧,眼眶发热,指尖却冰凉如铁。
我颤抖着打开监测屏的附加信息界面,一行小字清晰地跳了出来:“每日换药,周三、周日停机两小时。”
规律。这就是他们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规律。也是他们唯一的破绽。
我的金手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调取了博物馆所有后勤人员的值班表。
李聋子,那个总是沉默寡言、耳朵不太好使的维修工,他的排班表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每周三、周日晚间,负责c区配电室检修。
c区,正是陈列室所在的区域。
原来如此。
原来他根本不是偶然发现了这里的秘密。
他就是秘密的一部分。
他每周都在利用检修配电的借口,为母亲的生命维持系统进行两个小时的“假死”维护,更换药物和营养液。
而头目,那个谨慎多疑的“神”,他所有的突击检查,都被这个精心设计的时间差完美地避开了。
他们用最简单的手法,上演了一出长达数年的惊天骗局,骗过了那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神”。
我找到了输液管连接舱体的接口,只要拔掉它,母亲就能从这个囚笼里解脱。
我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冰凉的金属卡扣,可就在我准备用力的瞬间,顾昭亭的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死死按住了我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却像铁钳。
“不能拔。”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拔了,她立刻就会死。”
我猛地回头瞪着他,喉咙里堵着怒火,几乎要吼出声。
“这个系统连接着外部警报,”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解释道,“一旦生命体征消失,或者舱体被强制断开,警报会立刻触发。十分钟之内,就会有人来这里处理‘尸体’。你以为你是在救她,实际上是把她推进真正的坟墓。”
我愣住了,指尖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像被抽去了筋骨。
原来,母亲不是在躲藏,她是在等待。
等待一个能够替代她,从这个活人墓穴里“走出去”的人。
一个能让系统判定“任务完成”,从而安全解除警报的人。
那个人,就是我。
我的目光落回舱内,在母亲枕边,有一个小小的金属盒。
我打开它,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黑色的U-盘。
U盘上贴着一张小小的标签,上面是母亲的笔迹,只有短短一行字:“照儿,钥匙在你眼里。”
钥匙……在我眼里?
金手指在一瞬间被这句话激活,记忆深处最沉痛的画面被强行回溯——医院里,母亲最后一次清醒时,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力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足足看了三分钟。
那不是不舍,也不是留恋。
那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和记录,她的瞳孔微微颤动,像是在扫描,在刻录,在将我瞳孔里独一无二的虹膜纹路、光影折射,全部刻进她最后的意识里,存进某个地方。
我明白了。
我猛地拔下那枚U盘,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用舌头将它死死抵在上颚。
冰冷的金属外壳刺激着我的味蕾,带着铁锈般的腥味,也让我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
就在我转身的瞬间,头顶的天花板上传来了脚步声。
是头目。
那声音我太熟悉了。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以往,他走路时总会刻意掩饰自己的跛脚,脚步声是拖沓而偏向右侧的,像一根断了的树枝在沙地上划过。
但此刻,那脚步声沉重、稳定,节奏分明,一步一步,笔直地朝我这个方向走来,像战鼓敲在神经上。
他不再掩饰了。
金手指疯狂地拉出他过去所有的步频数据进行比对,结论在一秒内得出:此刻的速度和节奏,是他档案里记载的,追猎叛逃者时的专属节奏。
他知道了。
我侧过身,飞快地对顾昭亭低声说:“带她走,我去引开他。”
顾昭亭的眉头紧紧锁起,显然不同意这个玩命的计划。
我却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冰冷而充满自信的笑:“你忘了?我用金手指记过他三百二十七次深呼吸的完整数据。我知道他最怕什么。”
话音未落,我抓起一把刚才撬开模型时掉落的蜡屑,猛地扬手,将它们撒向了七号模型正上方的那个排风口。
那些混合着母亲皮肤信息的蜡屑,被热风卷起,瞬间便会充斥整个通风管道系统。
那是我母亲的碎屑,也是我反击的开始。
脚步声在头顶停住了。
我能想象到,他正站在通风管道的某个监控点前,看着屏幕上突然爆开的异常数据。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是来抓我这个闯入者,还是去处理那个可能导致整个系统暴露的“污染源”。
无论他选哪个,游戏规则,从现在起,由我来定。
我深吸一口气,整个后背紧紧贴住冰冷的墙根,舌底死死抵着U盘坚硬的棱角,那感觉,像是在最炎热的夏日,含着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