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稳而有力。
一下,两下,三下。
再次短促。
SoS。
是李聋子!
他没有走,他就在墙外。
他正用一根铁棍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敲击着这段音频线的另一端,用最原始的方式向我传递信息。
他还在等,等我“听懂”墙壁的声音。
一股暖流冲散了些许寒意。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屏蔽掉那催眠般的次声波,用金手指一遍遍回放那具母亲人偶从苏醒到现在的每一帧画面,每一个音节。
特别是那一句,那句带着明显电流杂音的“晚照……你说对了”。
这句话一直让我觉得不对劲,现在我终于抓住了那丝违和感。
他们可以完美复制我母亲的声音,甚至模拟出她说话时的微表情,但他们复制不了长年累月沉淀下来的语境和习惯。
“归位”。
他们让她说的是“归位”。
一个冰冷的、程序化的词语。
而我的母亲,在我每一次犯错、每一次迷茫、每一次离家出走后找到我时,她只会红着眼圈,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一句话:“晚照,回家。”
就是这个。谎言的裂缝。
我猛地睁开双眼,目光如剑,直刺水晶棺。
我不再理会周医生,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棺中的“母亲”大喊:“妈!姥爷醒了!他说周医生的针水有问题!”
这句话半真半假。
姥爷在陷入深度昏迷前,确实曾死死抓着我的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模糊的音节:“针……凉……”这是只有我和他才知道的秘密。
话音落下的瞬间,石破天惊。
水晶棺内,“母亲”胸前的银铃骤然发出一阵急促而混乱的狂震,完全失去了之前稳定的节律。
棺椁内记录生命体征的虚拟屏幕上,代表呼吸频率的数字从平稳的每分钟12次,疯狂飙升至28次、35次、最后定格在一个毫无逻辑的“51”上。
周医生的脸色第一次变了——瞳孔骤缩,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发出一声低咒,快步冲向教堂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主控台,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试图稳定失控的系统。
就是现在!
我毫不犹豫地抽出那根细长的音频线,另一只手迅速解下礼服袖口的一枚装饰袖扣。
袖扣背面被我提前用小刀划出了一个“井”字。
那里原本是西装店为了防盗、内嵌磁条的读卡器摩擦位,如今,它成了我临时的导体接口。
我将音频线的线头死死塞进“井”字划痕的凹槽里。
金手指在一秒内完成了最佳电流传导路径的计算:线头连接胸前的银铃铃舌,再将整个银铃的金属铃身用力贴向地面。
这座老式教堂为了应对南方的潮湿冬季,铺设了老式的地暖系统,那些盘根错杂的金属管道,就是最好的接地网。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连接着音频线的银铃,狠狠地砸向身边的石柱!
“铛——!”
火花迸溅,像一朵绚烂的死亡之花在昏暗中绽放。
一股强烈的电流顺着音频线、银铃、我的手臂、再通过地面传导出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瞬时短路。
整座地下教堂里,所有作为共鸣节点的铜铃,在这一刻仿佛被同时扼住了喉咙,齐声发出一阵凄厉至极的哀鸣,尖锐得像是上百人同时发出的濒死尖叫。
周医生面前的主控台屏幕闪烁了几下,瞬间黑屏。
水晶棺上精密的自动气压锁“咔嚓”一声弹开。
而我正前方,那面看似是圣坛背景的、从未有人注意过的后殿石墙,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机扩声,竟从中间裂开,缓缓向上升起,露出一个漆黑的门洞。
门洞上方的石梁上,镌刻着七个古朴的大字:
言破静者,自启门。
原来如此。
真正的开门钥匙,从来不是炸药,不是武力,而是用至亲之人的语言,撕碎这个用谎言构筑的仪式。
我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跨过了门槛,踏入了更深的黑暗。
就在这时,头顶的通风管道里,传来一阵金属摩擦声,紧接着,是顾昭亭压抑着喘息、却无比清晰的声音:
“我在里面。”
我的心重重落回胸腔。这一次,我们不是在突围,我们是在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