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边缘被风蚀出锯齿状的裂口,偶尔传来金属因温差而扭曲的“吱呀”声,如同巨兽的低喘。
空气中弥漫着江水的腥味和柴油的恶臭,混杂着铁锈氧化后那种金属腐烂般的酸涩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了一块陈年的铁片。
那辆押运车最终停在了一艘破旧的货船旁边,船身吃水很深,布满了褐色的锈迹,仿佛一头搁浅的垂死鲸鱼。
我和顾昭亭弃了车,借着集装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伏过去。
脚步踩在湿漉漉的碎石与油污混合的地面上,鞋底发出轻微的“吧唧”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那艘沉睡的铁棺。
押运车的后备箱打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从船上走下来,他应该是这次交接的“接收员”。
他手里拿着一个记录板,正在和押运守卫核对编号。
就在这时,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金手指捕捉到了一个被无限放大的细节——当那个接收员弯腰检查担架上的标签时,他的白大褂袖口向上滑了一截,露出了一小段手腕。
那里的皮肤上,赫然刻着七道平行的、深刻的伤疤。
七道刻痕。
我脑中瞬间闪过老K那条银链上挂着的七枚铜铃。
是他的人,老K最信任的直属副手,代号“守铃”。
我感到一阵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这次交接的规格,远比我想象的要高。
他们不是要把我转移到另一个“静默堂”分部,他们是要直接唤醒我。
果然,守铃伸手,用戴着手套的指尖触碰了一下人偶的脸颊,然后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体温偏低,但可用。”随即,他抬起头,对押运守卫下令:“注入唤醒剂。”
就是现在。
我向顾昭亭打了个手势。第二阶段,启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几公里外的李聋子,通过远程指令,切断了假心跳发生器的信号。
“滴——滴——滴——哔——”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划破了码头的死寂,像一把钢锯猛地锯开空气。
押运守卫身上的一个便携监控仪发出了尖锐的长鸣,屏幕上原本平稳的心率曲线瞬间变成了一条直线。
“生命体征消失!”
守铃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押运车里那个高个子司机也冲了下来,对着守铃怒吼:“怎么回事?你们杀了她?!”
混乱,正是我们需要的混乱。
一道黑影从我们身旁的集装箱顶端一跃而下,顾昭亭如猎豹般落地无声,一个迅猛的手刀精准地劈在司机的后颈,对方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我则趁机从集装箱后冲出,手腕一抖,将一枚小小的录音笔准确地扔进了敞开的后备箱。
录音笔在金属车厢里翻滚,清脆的碰撞声中,一个沙哑而熟悉的声音开始循环播放:
“模型社,错了……她不是她……模型社,错了……她不是她……”
那是老K在广播里的声音。
守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手下意识地伸向腰间,似乎要去拔枪。
但他的动作僵住了,因为一阵更巨大、更令人心悸的异响,从他身后的货船内部传来。
那是船体金属结构被撕裂时发出的呻吟,像是巨兽在垂死前的哀嚎,伴随着“嘎吱——轰隆”的闷响,整艘船开始倾斜。
李聋子早已像水鬼一样潜入了船底,在三个关键的承重位置凿开了裂缝。
冰冷的江水正疯狂地涌入船舱,浪花拍打船体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像无数只手在拍打铁棺的内壁。
守铃踉跄着后退,脚下不稳,重重地摔倒在湿滑的甲板上。
那枚还在播放的录音笔,正好滚到了他的脚边。
老K的声音再一次清晰地响起,像一句来自地狱的审判:
“你来听我说完吗?”
他猛地抬头,越过混乱的人群,看到了我。
我正站在缓缓下沉的船沿上,晨曦的微光勾勒出我的轮廓。
我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片清醒如白昼的冰冷。
船彻底沉没之前,我们拿走了押运车里所有的运输记录和交接文件。
守铃和他的手下,连同那两个押运守卫,都随着那艘巨大的铁棺材,被拖入了江底的黑暗。
江面上,只剩下几个越来越小的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