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谁在数我的呼吸(1 / 2)

姥姥的针线包散发着陈旧的樟木和尘埃混合的气味,像一段被时光遗忘的叹息。

那气味干涩而微带苦味,仿佛从木头深处渗出的岁月残渣,轻轻钻进鼻腔,勾起童年阁楼上翻箱倒柜的记忆。

我的指尖在那些五颜六色的线团和生锈的钢针间摸索,粗粝的棉线刮过指腹,金属针尖偶尔划过皮肤,留下细微的刺痛。

最终,触到一抹冰凉的坚硬——那是一枚铜顶针,暗沉的色泽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隐形,表面布满细密的划痕,像是被无数手指摩挲过千百遍。

我把它翻过来,内圈那细如发丝的刻痕,是一个“静”字。

指尖沿着那凹陷的笔画缓缓滑过,触感微涩,像是抚过一道深埋心底的伤疤。

张婆婆嘶哑的声音在我脑中回响,她说,这就是当年那位林家女教师,我的祖姑,临终前死死攥在手里的东西。

全村都在那场诡异的催眠仪式中沉沦,唯有她,是那个唯一的清醒者。

村里人传言,她死后“魂不入地”。

魂不入地……

我不是第一个。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了我脑中浓重的迷雾。

我不是第一个“不坠者”。

我颤抖着,将那枚冰冷的铜顶针套在我的食指上。

金属贴合皮肤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椎,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皮下奔涌。

尺寸刚刚好,仿佛是为我量身定做。

就在金属与皮肤完全贴合的瞬间,一种熟悉的、冰冷的洪流涌入我的大脑。

金手指被激活了,但这一次,它不再是零散的数据流,而是像一根无形的引线,瞬间点燃了所有线索的炸药。

老K浑浊眼底一闪而过的“遗憾”。

周麻子恐惧的低语:“那火……那火不像人烧出来的。”

孙会计冒险传给我的脑波数据,那条被我忽略的细节此刻被无限放大——在代表精神坠落的a波陡然攀升之前,有整整0.8秒的δ波潜伏期!

δ波……那是深度睡眠,是麻醉,是濒死之人才会有的脑波!

真相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最后在一声巨响中拼凑成一幅完整而狰狞的图景。

组织,或者说老K他们,根本不是在催眠,也不是在杀人。

他们是在替换。

用那些藏在冰柜里的“模型”替换掉活生生的人。

但这个替换过程有一个致命的关键:目标必须在仪式中“自愿坠入”,精神彻底放弃抵抗,才能被完美地剥离、捕获。

而我们这些在圆周率的催眠曲中保持清醒的人,就是这个精密系统中无法容忍的漏洞,是无法完成剥离的残次品。

我的祖姑,她不是疯了,她只是没能“成功”地被替换掉。

我必须验证这个猜想。

夜色如墨,村庄死寂。

风贴着墙根游走,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人在低语。

祠堂的屋檐在月光下投下锯齿般的阴影,空气里浮动着夜露的湿冷与泥土的腥气。

我像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溜进祠堂,来到那间封存室门前。

锁是老式的铜锁,用一根铁丝就能轻易拨开。

金属摩擦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的心跳几乎随之震颤。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我闪身而入,立刻关上门,将自己沉入这片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中。

空气里残留着香炉中特制熏香的甜腻气味,那气味黏稠如糖浆,带着一丝焦糖烧糊的焦苦,正试图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缠绕我的呼吸。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截粉笔,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蹲下身。

指尖触到石砖的冰凉,粗糙的颗粒感透过皮肤传来。

我的大脑在飞速计算。

老K在仪式中站立的位置是固定的,他的视线有盲区。

香炉的位置也是固定的,烟雾的扩散同样存在死角。

我用粉笔在冰冷的石砖地面上画出一个不规则的圈。

粉笔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像老鼠在啃噬木头。

这里,就是老K的视线盲区与香炉烟雾死角的唯一交叠地带——“非同步区”。

站在这里,我受到的物理和心理影响最小。

我深吸一口气,站进那个粉笔圈里,闭上眼睛,开始在脑中默念那串魔鬼的数字。

“……3.141……”

心跳开始加速,耳鸣声如潮水般涌来。就是这种感觉。

“…………”

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金手指以前所未有的精度分析着周遭的一切。

当我在脑中念到下一个数字“3”的前0.7秒,我猛地屏住了呼吸。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咚、咚、咚,像是要撞碎肋骨。

然后,在下一个数字“5”即将出现时,我像一个溺水者,猛然张口,狠狠吸入一大口混杂着香料气息的空气。

嗡——

耳鸣瞬间达到了顶峰,几乎要撕裂我的鼓膜。

但透过这层尖锐的噪音,金手指捕捉到了某种极细微的变化。

是共振。

空气中那原本平稳、和谐的共振频率,因为我这一次小小的、刻意的错位,出现了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痕。

一个虚假的节奏裂痕。

如果……如果不是我一个人呢?

如果是在仪式现场,有多人,在不同的节点,同步制造这种错频呢?

单一的裂痕或许微不足道,但三个、四个、甚至更多的裂痕同时出现,会不会引发一场集体的、雪崩式的认知混乱?

足以让老K那牢不可破的节奏彻底崩盘?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心中成型。我需要帮手。我需要绝对的信任。

我用粉笔在圈边飞快地写下几个字,像是在立下一份军令状:“三人组:我(提前静)、周麻子(盯)、孙会计(延迟喘)。”

天色微亮时,我找到了躲在猪圈角落里的小满。

女孩的眼神空洞,抱着膝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猪圈里弥漫着粪土的酸腐味和稻草的霉味,她的呼吸微弱,带着轻微的颤抖。

我将那枚刻着“静”字的铜顶针塞进她冰冷的小手里,握紧她的手指,让她的指尖能感受到那个字的轮廓。

金属的凉意与她掌心的潮湿形成鲜明对比。

“小满,”我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而平静,“拿着它。今天晚上的仪式,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就像平时睡觉一样,一动不动,好吗?”

她懵懂地看着我,似乎没完全听懂,但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