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静音的裂痕(2 / 2)

我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感觉他的视线像探针一样扎在我背上,带着灼热的重量。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赵婆子昨天回去就晕了,今天还没缓过来。周麻子……周麻子今早拉着我问,‘老孙,你说,要是有人不喘气,那会怎么样?’”

我的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掌心的伤口隐隐作痛,仿佛有血正重新渗出。

质疑的种子,已经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开始萌芽了。

我接过水杯,趁他收手的时候,将那张写着“别跟节奏”的纸条,闪电般塞进了他的袖口。

热气从杯壁传来,烫得我掌心一缩。

“下一场,”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会需要它。”

黄昏时分,焚化间外那棵老槐树下,顾昭亭拦住了我。

焚化炉的烟囱正冒着灰黑色的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和香烛混合的怪味,熏得人眼角发涩。

风穿过树梢,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亡魂在耳畔呢喃。

他的右眼依旧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他的左手,那只总是戴着军牌的手,却反扣在掌心。

在我们的暗号体系里,那是“行动变更”的紧急信号。

“老K今天一早,调整了冰柜的顺序。”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却字字清晰,“0号,现在被移到了最靠墙的位置。他出不去。”

0号,是姥姥的编号。

我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还问起了你小时候的事。”顾昭亭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像在审视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尤其是,你学说话时候的事。”

我的后背窜起一阵寒意,那句他曾经在我耳边低语的话再次浮现——“你教会我什么叫遗憾”。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被烧得只剩一小截的蜡芯,递给我。

我认出那上面的纹路,正与我昨夜在窗台上发现的那片蜡油残迹吻合。

我将两者拼在一起,一串被火焰熏黑的数字赫然显现:“π=3.”。

多出了一个“9”。

那个“9”,正是我昨夜在寂静中,本该念出,却最终选择沉默的数字。

“他在补缺。”顾昭亭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那一晚,我反锁了厢房的门。

我没有开灯,只在桌上点燃了三根从灵堂顺来的白蜡烛。

火光摇曳,将我的影子在墙上拉扯成一个怪异的巨人,影子边缘不断跳动,像在无声地嘶吼。

我闭上眼睛,开始模仿老K的语调,在心里默念圆周率。

“……3.……”

当念到第十一位数字“5”时,我停了下来。

按照老K的节奏,下一个数字“3”之前,会有1.1秒的停顿。

我没有等,而是提前了0.5秒,猛地屏住了呼吸。

就在那一瞬间,尖锐的耳鸣如潮水般涌来!

眼前三点烛火开始疯狂旋转、拉长,交织成一片翻涌的火海,热浪扑面,可我的皮肤却感到刺骨的寒意。

金手指的防御机制被瞬间触发,像一只冰冷的手强行撕开幻象,将我的意识与身体剥离开来。

我能清晰地“看”到,我的心跳依旧平稳,指尖的温度甚至没有丝毫改变。

幻象如退潮般散去。

我猛地睁开眼。

三根蜡烛,依旧在桌上静静地燃烧,火光温暖而稳定,烛泪缓缓滑落,凝成琥珀色的泪珠。

我忽然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神经质,回音在墙壁间碰撞,像是另一个我在冷笑。

我不仅能抵抗,我还能提前截断!

只要我能抢在他之前打破同步,他的整个催眠仪式,对我来说就是一出无效的哑剧。

我摸索着想找笔记录下这个关键的发现,窗外,覆盖着薄雪的地面上,却突兀地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那声音很沉,靴印陷得很深,说明来人体格不轻。

然而,那脚步声却在我门前,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

我立刻吹灭了蜡烛,整个人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连呼吸都停滞了。

风声呜咽着刮过窗棂,夹杂着一句几乎无法分辨的低语,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宛如解剖般的恍然大悟:

“……原来,静,也能杀人。”

那声音的主人,就在门外。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我破局的武器。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不能坐以待毙。被动防御只能让我死得慢一点。我需要反击。

我缓缓地蹲下身,冰冷的地板让我瞬间清醒。

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了壁炉旁一截没烧完的炭笔上。

我捡起它,冰凉粗糙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炭灰蹭在掌心,留下一道黑痕。

我深吸一口气,在布满灰尘的木地板上,开始凭借着金手指强行灌输给我的记忆,一笔一划地勾勒出整个封存室的精确布局。

每一个冰柜的位置,每一条过道的宽度,每一个摄像头的死角……它们不再是冰冷的陈设,而是我即将踏入的战场。

而这间小小的厢房地板,就是我的沙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