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K站在高台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顾昭亭身上。
“‘004事件’的调查,从今天起正式启动。”老K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在找出内鬼之前,所有人,都需要接受忠诚测试。顾昭亭,”他点了点下巴,“你,第一个。”
顾昭亭一言不发地走出队列。
老K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他朝我这边示意了一下:“很好。为了证明你已经彻底割舍了你那可笑的软弱,现在,由你亲手给她戴上镣铐。”
一副沉重的、泛着黑铁光泽的镣铐被扔在顾昭亭脚下。
铁环相撞,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像是丧钟的余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两人身上,那目光里有同情,有恐惧,但更多的是麻木的看客心态。
我被押至他的面前。
他缓缓蹲下,捡起镣铐,右手在触碰到冰冷铁环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细微的震颤顺着铁链传来,像电流击中我的脚踝。
他要向老K证明他的“忠诚”。他要亲手,锁住我。
就在他抬起手,准备将镣铐扣上我脚踝的瞬间,我突然开口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利刃,划破了这死寂的黎明。
“你巡逻的时候,左脚总比右脚慢0.b秒。”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声都仿佛凝固了。
我清晰地看到,顾昭亭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是因为五年前留下的膝盖旧伤,还是因为你的心,太重了?”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的右眼肌肉开始抽动,那熟悉的、预示着计数的动作即将发生。
但在他眨眼前,我抢先抬起了我的右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的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一笔一划,清晰地、缓慢地划出了十一道痕迹。
“这一次,”我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替你数。”
他的动作彻底顿住了。
那只举在半空中的手,连同那副沉重的镣铐,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几秒钟后,“哐当”一声巨响,镣铐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摔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声音清脆得刺耳。
“废物!”老K的咆哮声震得人耳朵发麻,“把她给我押下去!关起来!”
几个守卫立刻冲了上来,粗暴地架住我的胳膊。
混乱中,我的视线越过人群,瞥见了站在坟场边缘的老赵头。
那个平日里只知道埋头挖土、沉默寡言的老人,此刻正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铁铲。
他用铲子的尖端,看似无意地,轻轻敲击着地面。
咚、咚、咚——嗒。
和我在桌面上刻下的摩斯码,一模一样。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在耳中轰鸣,一个惊人的事实浮现在眼前。
老赵头,这个守墓人,他不仅记住了所有被埋葬者的名字,他也记住了顾昭亭那五年里,每一个在坟场外沉默伫立的夜晚!
他不是旁观者,他是见证者!
一个大胆的念头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的方向高喊:“老赵头!3号坟,是不是空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缓缓地,对我点了点头。
够了。
我的金手指在瞬间将所有线索串联成一条完整的逻辑链:空的坟墓,意味着伪造的死亡。
伪造的死亡,意味着孙会计的记录一定有备份。
那个被他用生命保护的秘密,并没有随着“004”的焚毁而消失!
我笑了。
在被拖拽的踉跄中,我发自内心地笑了。
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这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的土地上,反抗的种子早已埋下,只等一个破土而出的信号。
被拖走前,我最后一次望向顾昭亭。
他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
我看着他,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用口型对他说出了六个字。
从现在起,换我带你走。
他的右眼,那只承载了太多痛苦和记忆的眼睛,终于缓缓闭上。
当它再次睁开时,里面所有的闪动和颤抖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如钢铁般坚硬的平静。
他的视线垂下,落在了自己的靴尖上。
那里,沾着一点微不可察的灰色粉末——是昨夜,我从洗衣篮里他换下的衣物上,悄悄弹上去的。
那是焚化炉的残烬。
他看懂了。
他缓缓抬起脚,然后落下。
一步,两步,三步……他的脚步不再迟疑,不再沉重,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实,仿佛在丈量着通往黎明的距离。
我开始在心里,为他数着他的脚步。
就像他曾经,为那些无法闭眼的人计数一样。
当第十一步的足音沉闷地落下的瞬间,风停了,雪止了。
远处的坟场深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异响。
那声音,像是某个被冰封了太久的柜子,终于被人从内部,用力推开了一条缝隙。
我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前推去,后背重重撞在一扇门上。
门在我身后轰然关闭,最后的光线被彻底吞噬。
我被关进了一间比旧厢房更加密不透风的屋子,四周是冰冷的墙壁,没有一扇窗户。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里,只有脚下门缝处透出的一线微光,像一把锋利而微弱的剃刀,切割着无边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