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的信息如山洪暴发,相互冲撞、融合、重组。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启动金手指,进行了一次最大胆的尝试——模拟顾昭亭的视角。
如果我是他,一个背负着特殊任务的卧底,在这座人间地狱里潜伏五年。
我亲眼目睹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推进实验室,被冠以“0号”、“1号”、“2号”……直至“9号”的冰冷代号。
我看着她们被“转化”,失败,然后变成一捧毫无意义的骨灰。
我甚至要亲手登记她们的编号,在她们的档案上写下“材料损耗”……
轰——
一阵剧痛从我的太阳穴炸开,眼前瞬间发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我的意识像被掐断的磁带,陷入了长达五分钟的空白。
我无法承受那样的绝望,仅仅是模拟,就足以让我的精神系统崩溃。
可当我满头冷汗地醒来,意识重新回笼时,却发现金手指在我“宕机”的时候,已经自动完成了最后的逻辑链补全——它调用了顾昭亭五年来的行动轨迹、军牌编号与“转化”时间的匹配算法、孙会计账本的异常资金流向、以及李婶目击烧纸时的环境音纹分析,最终将所有碎片编织成一张完整的网。
一条条线索,像被穿起的珍珠,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
顾昭亭的军牌编号,与“0号”至“9号”十位牺牲者的“转化”记录时间,完全重合。
他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是守护她们。
孙会计的账本里,有一笔五年前的模糊记录,她曾帮“一个总是穿着军靴的高个子”,伪造过一张死亡登记。
那人的特征,与刚潜入这里的顾昭亭完全吻合。
他用自己的“死亡”,换取了潜伏的身份。
小卖部的李婶曾无意中说起,几年前一个雨夜,她看到顾昭亭一个人在后山烧纸。
风把没烧尽的纸钱吹到她脚边,她借着手电光,瞥见上面用血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还有一行更小的字:我没能……拦住你们。
真相的拼图,终于完整了。
他不是迟到的救世主,他是一个背负着整整十具尸体,独自前行了五年的幸存者。
他身上背负的,是十条他没能救下的性命。
当晚的“净化仪式”前,老K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他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宣布,由顾昭亭担任今晚的“引导员”——负责押送新一批被筛选出的“材料”,进入地下二层的封存室。
老K的目光像毒蛇一样落在顾昭亭身上,他冷笑着,意有所指:“让某些背叛者也好好看看,背叛我们的理想,会是什么代价。”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顾昭亭身上。
他面无表情,沉默地上前一步。
就在他转身准备领人的那一刻,他的右眼,在仪式厅惨白的灯光下,突兀地、不受控制地,又连闪了十一下。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他这诡异的举动慑住了。
我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他紧绷的、孤立无援的背影。
然后,我缓缓抬起手,在空中,用手指虚虚地划了十一道。
我的动作很轻,节奏却与他眨眼的频率分毫不差。
他前行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我没有说话,只是趁着人群的骚动,快步走到那批被押送的“材料”旁。
她们每个人都穿着统一的灰色囚服,胸口别着新的编号。
我将一张偷偷写好的布卡,飞快地塞进了编号“001”那个女孩的衣袋里。
布卡上写着:王秀兰,38岁,家庭主妇。
顾昭亭曾在一个寒夜,为发烧的她多盖过一次毯子。
仪式结束后,院子里月色如霜。
他果然在回宿舍的路上拦住了我。
他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不该知道那些。”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盛满了五年风霜和痛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来拯救世界的神。你只是一个会痛、会内疚、会绝望的人。”
我朝他走近一步,距离近得可以看见他眼中的血丝。
“所以,从现在起,换我带你走。”
远处,档案室的灯还亮着。
孙会计颤抖着手,在一本陈旧的“埋名册”的最后一页,添上了“顾昭亭”三个字。
窗外的风吹过,将那一页纸角轻轻掀起,又缓缓落下,像一个迟到了五年的魂归之礼。
我的承诺已经说出口,但那晚回到房间,金手指却在对所有已知信息进行最终复盘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警报。
关于顾昭亭的逻辑链条已经闭合,但从这条主干上,分出了一根新的、极其微小的疑点。
它指向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
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关于新一批“材料”的细节。
清晨的冷风吹过窗棂,我推开门。
我需要一个绝对合理的借口走出这道门,去证实那个猜想。
小卖部……李婶的摊子……
对了,盐。我的房间里,恰好没有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