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谁在叫你?(2 / 2)

那里是旧灰,是沉寂最久的地方。

灰烬冰冷而细腻,像陈年的骨粉,指尖插入时几乎不产生阻力,只留下一道缓慢合拢的裂痕。

他跪在灰堆前,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对着那堆冰冷的灰烬诉说。

“陈金花,有人还记得你,你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

“李阿婆,你喂的那只小橘猫,还在等你回去。”

“赵大海,你女儿朵朵很想你,她今年的生日蛋糕,是她最喜欢的草莓味。”

他每说一句,通风管道里的风声就骤然增强一分,那嗡鸣声不再是单一的调子,而是像无数个声音混杂在一起,汇成一片低沉的回应。

那声音里有叹息,有轻笑,还有一声极轻的“嗯”,像是从极远的记忆深处传来。

孙会计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伸手探入自己的衣袋。

他的口袋里,本该装着一张空白的布卡,以备不时之需。

可此刻,那张卡片竟在微微震动,像是有生命一般,指尖传来一阵细微却持续的脉动,如同婴儿的心跳。

他颤抖着掏出来,借着窗外惨白的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字。

那不再是他带来的那张写着“赵大海”的卡,也不是空白卡。

上面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仿佛用血和灰烬混合写成的笔迹,清晰地写着三个字——孙小妹。

那是他失踪多年的妹妹的名字。

“哇”的一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坚毅如铁的男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抱着那张卡片,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泪水砸在卡片上,墨迹微微晕开,却并未模糊那三个字,反而像是被某种力量重新凝固。

他不知道,就在焚化间的监控室里,一个被称为老K的男人正死死地盯着屏幕上他崩溃的身影。

老K的眼神阴鸷而惊骇,他手中的钢笔尖早已刺穿了面前的记录纸,在桌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笔尖与纸面摩擦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像金属刮过骨头。

他在纸上用力写下一行字,力透纸背。

她不是在命名……她是在招魂。

我的房间里,灯光昏黄。

我拿出命名簿,翻到新的一页,取出一张最后的身份卡。

我用笔在上面一笔一画地写下:“林晚照,22岁,正在学会让死人开口”。

写完,我将这张属于我自己的卡片,郑重地塞进了贴身的衣袋里。

我推门而出,冰冷的月光洒满庭院。

顾昭亭站在月下,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看到我,迎了上来,摊开手掌。

他的掌心里,躺着一枚金属标签,边缘被烧得发黑,上面却清晰可见两个篆字:“续章”,这是“林氏·续章”计划的标志。

“律师烧了三次,”顾昭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是从炉灰里扒出来的。每一次烧完,上面的字都更清晰一点。”

我接过那枚带着余温的标签,入手微沉,金属表面仍残留着炉火的热度,灼得掌心微微发麻。

我看着那两个字,轻声说:“不是灰长字,是人心不肯闭嘴。”

话音未落,百米之外的焚化炉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那声音穿透了夜风,充满了绝望和解脱的疯狂。

“我叫张立诚!我不是什么狗屁律师!我是张立诚!!”

那是他三十年前,被组织彻底抹去的、真正的名字。

风声呼啸,吹过这片活人的坟场,庭院里几盏用作照明的蜡泊灯,灯罩应声碎裂,发出咔嚓的脆响,如同骨节被一寸寸折断。

胜利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攀升。

我看向顾昭亭,想从他眼中看到与我同样的、复仇的快意。

然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嘶吼声传来的方向,月光勾勒出他过分苍白的侧脸。

他的喉结微微颤动,像是在吞咽某种无法言说的苦涩。

他的眼神很复杂,没有喜悦,反而像是在忍受着某种剧烈的痛楚,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顺着他的指尖传导到我的掌心。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收回目光,对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转身,脚步有些不稳地向着宿舍楼的另一侧走去。

“我去看看洗衣房的线路。”他留下一个仓促的借口,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的阴影里。

风依旧在呼号,只是此刻听来,那声音里除了亡者的低语,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什么。

我握着那枚滚烫的“续章”标签,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第一次升起一丝无法掌控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