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亭说过,有十七个卡槽。
我的“金手指”在此刻发挥了最大的作用,我的听觉和触觉被放大到极致。
每一次转动,锁芯内部卡槽碰撞的细微声响,都像重锤敲在我的耳膜上。
滴答,滴答。
时间在流逝。
汗水从我的额角滑落,滴在转盘上,发出极轻的“啪”声。
我不敢去擦。
第一个卡槽……第二个……第十个……
我的大脑高速运转,将那些声音转化为精确的角度和位置。
这是我与陈医生,与整个模型社的无声较量。
第十六个……
就在我即将拨开最后一个卡槽时,楼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很轻,但很急促。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像秒针逼近终点。
是苏眠!
她处理完故障,回来了!
我的心跳几乎跃出喉咙。只差最后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猛地一拨。
“咔哒。”
一声天籁。锁,开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拉开沉重的柜门,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牛皮纸的封面上,用红笔写着触目惊心的编号:-253深度解构。
我抓起文件,甚至来不及看上一眼,转身就想从窗户离开。
但已经晚了,办公室的门把手,正在缓缓转动。
我无处可躲,只能一个翻滚,藏身于陈医生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底下,将身体蜷缩到最紧。
木桌边缘抵着我的肋骨,灰尘钻进鼻腔,我屏住呼吸,连睫毛都不敢颤动。
门开了。
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停在门口,然后,是苏眠那略带沙哑、却异常冰冷的声音:“陈医生?你在这里吗?故障已经排除了,是199号仓的数据接口被不明磁体干扰。”
她没有得到回应,便走了进来。
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一步一步,走向办公桌。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
我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能听到血液冲刷血管的声音。
我看到她的高跟鞋停在了桌前,只要她一低头,就能看到我。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暴露的瞬间,苏眠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电话,语气立刻变得恭敬而谦卑:“是,老K。是的,我已经处理完毕……没有,陈医生不在,可能还在配电室……好的,我明白,我会把他叫回来。关于下一个‘作品’的脸部数据微调,我今晚会完成。”
她口中的“下一个作品”,就是我。
她挂断电话,似乎没有了搜查的兴趣,转身准备离开。
我刚要松一口气,她却突然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目光扫向我刚刚打开的保险柜。
保险柜的门,还留着一道微小的缝隙。
她的瞳孔瞬间收缩。
完了。
我握紧了怀里的文件,那冰凉的纸张边缘,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被发现,我就毁掉这份文件,然后跟她拼命。
苏眠一步步走回保险柜前,她的影子将我完全笼罩。
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硅胶与药剂的冰冷香气,像手术室的呼吸。
她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柜门。
然而,就在那一刻,办公室的灯光,和整栋大楼的电力,突然恢复了。
刺眼的白光让刚刚适应黑暗的我们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是顾昭亭!
他没有按约定撤离,他在外面看到了异常,用备用电源强行恢复了供电!
这是他给我的信号,也是在给苏眠制造混乱!
苏眠的动作被打断了,她的注意力被瞬间的强光和恢复运作的仪器声吸引。
也就在这一秒,走廊里传来了陈医生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苏眠!你在这里做什么?”
陈医生回来了。
苏眠立刻直起身,放弃了对保险柜的查探,转身迎向陈医生,声音恢复了平静:“陈医生,我来向你汇报故障情况。”
趁着他们对话的间隙,我像壁虎一样,贴着地面,从办公桌的另一侧无声地滑了出去,闪身躲进了门后的阴影里。
陈医生和苏眠的对话还在继续,他们在争论故障的原因,在互相推诿责任。
而我,怀揣着那份足以掀翻一切的-253文件,从他们制造的混乱中,悄然退入了无边的黑夜。
回到安全的藏身处,我才借着微弱的月光,颤抖着打开了那份文件。
那不是枯燥的报告,而是一张张详细到令人发指的解构图。
第一页,就是我母亲“小满”的身体蓝图。
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数据:骨骼密度、肌肉纤维走向、血管分布……甚至,在大脑的位置,有一个用红圈标注出的区域,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记忆体移植接口(待激活)。”
我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他们要的,不只是一个和真人一样的模型。
他们要的,是一个可以承载记忆的容器。
他们不是在“做”模型,他们是在……复活死人?
或者说,是在用死人的数据,创造一个可以被随意操控的“新生”?
而文件的最后一页,是一张新的蓝图,一个尚未完成的设计稿。
上面,赫然是我的名字:林晚照。
编号:-254。
状态:数据采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