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再被动等待。我需要主动出击,撕开她伪装的一角。
第二天,我借口厨房顶棚的瓦片被风吹松了,需要爬上去修补,让“哑姐”帮我扶一下梯子。
我事先在厨房通往后院的必经之路上,铺了一张宽大的竹席,并在竹席表面,用喷壶极均匀地喷上了一层薄薄的湿泥。
那层泥湿滑却不明显,踩上去时脚底会微微打滑,留下清晰的印记。
她从厨房里走出来,毫无防备地踩了上去。
我躲在灶台后面,假装整理工具,余光却死死锁定着她的双脚。
一步,两步,三步……我的金手指在瞬间启动,将她踩在竹席上时留下的足印数据化。
速度、压力分布、落地角度、拖行轨迹……一切都在我脑中形成了精确到毫米的三维模型。
异常出现了。
在她迈出第三步,左脚落地时,足弓部分的压力峰值,比我记忆中刘翠花日常行走的数据库高出了百分之十七。
不仅如此,她的脚掌在抬起前,有一个微不可察的、向后拖行了零点五厘米的动作。
这是一个致命的破绽。
模仿者可以模仿步态、模仿姿势,但无法模仿一个人数十年形成的、深入骨髓的肌肉发力习惯。
这是身体最诚实的语言,无法撒谎。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片带有清晰脚印的泥层从竹席上拓印下来,再与我偷偷藏起来的刘翠花的一只旧鞋底进行比对。
之后,我用这些数据,伪造出了一份全新的“证据”——一份看起来像是刘翠花近日曾独自一人去过河边泥地的假脚印拓片。
这是我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组织,精心准备的反向情报。
做完这一切,我将那张记录着“小满不能去坟场”波纹图的纸,在炭盆里烧成了灰。
黑色的灰烬细腻而均匀,飘散在空气中,带着一丝焦糊的苦味。
我看着它们,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
我将这些灰烬,小心地混入了刘翠花每日必须服用的那碗中药的药渣里。
这是一种赌博,赌的是我和她之间那份超越语言的默契。
如果她看懂了,她就会明白,我已经在行动,并且知道了她的警告。
第二天清晨,我去倒药渣时,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我将药罐翻过来,倒空里面的残渣,然后用指腹,在粗糙的罐底内壁上,一遍又一遍地摩挲。
突然,我的指尖触到了一道极细、极浅的划痕。
那划痕很新,带着金属刮擦陶土后特有的生硬感,是用勺底之类的硬物刻上去的。
我闭上眼,用指尖的触感在脑中构建出它的形状。
是一个轮廓,一个字的轮廓——“门”。
就在我辨认出这个字的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情绪流,顺着我的指尖涌入脑海。
我启动了“静默共鸣”。
那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情感信息:是确认,是警告,更是……合作的信号。
我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看懂了我的“灰语”。
她还活着,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她正在用她唯一能动用的方式,与我并肩作战。
这个“门”字,既是告诉我她被困住了,也是在暗示我,寻找出路的关键,就在“门”上。
黄昏时分,我将那张伪造的泥印拓片,拿到院子里烧毁。
我故意挑了一个显眼的位置,火光熊熊,将我的脸映得明明灭灭。
我能感觉到,一道视线从院墙外的树影里投射过来,冰冷而警惕。
是“哑姐”。
她在监视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拓片在火焰中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但在熄火之后,我趁着收拾灰烬的动作,悄悄将一张未被完全烧尽的、带着泥印边缘的残片藏入了袖中。
回到静默室,我关上门,将那块焦黑的残片展开。
就在拓片的最边缘,我发现了一丝极淡的、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的蜡油痕迹。
我的指尖发颤,小心地刮下一点粉末,凑近鼻尖——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蜂蜡与陈旧香料的气息钻入鼻腔。
这痕迹,与之前陈金花含糊提及的,在所谓“林氏女教师房间”里发现的蜡痕成分,完全一致。
那一瞬间,我如坠冰窟。
这根本不是什么偶然的模仿者,也不是简单的行为复刻。
这个“哑姐”,是一个被组织精心培育、用来承载特定记忆和行为模式的“容器”。
而那个房间,就是“塑造”她的工场。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
我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窗户,望向远处坟场的方向。
我仿佛能看到,顾昭亭正蹲在一座无名的墓碑后,冰冷的月光照亮他手中的军用匕首。
他正在那块冰冷的石头上,一刀一刀地,刻下与我纸上相同的那组波纹。
他在用我的方式,教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如何用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心跳,来为我作证。
炭笔记下的波纹图拓片、伪造后又被我留下残角的泥印、以及那片残角上致命的蜡油痕迹。
三样东西,像三把钥匙,静静地躺在我的桌上。
它们彼此独立,却又指向同一个黑暗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