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它!
在孙会计那本被水浸透的账本残页上,那份被他称为“记忆崩溃进度表”的名单里,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个b开头的编号!
b-07。我就是b-07。
我不是病人,我是“观察样本”。
而他口中的“游戏”,就是即将启动的“b计划”。
他们要在我身上,复刻我母亲的悲剧。
一股混杂着恐惧和愤怒的寒意从我的脊椎升起,指尖发麻,胃部抽搐。
在他转身调试仪器,视线离开我的那一瞬间,我抬起手,装作不经意地擦了一下还在隐隐作痛的鼻子,指尖立刻沾上了一点新鲜的血迹。
然后,我以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将手臂垂下,在他放在桌边的笔记本封皮夹层里,飞快地抹了一下。
那滴血,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瞬间渗入了皮革的纹理,像一粒沙沉入深海。
他毫无察觉。
游戏开始了,我假装配合,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我不能让他监测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游戏结束后,他收起仪器,温和地嘱咐我好好休息,便提着箱子离开了。
门关上的瞬间,我立刻反锁,冲到桌边拿起他的笔记本。
我没有翻开,只是将沾染了我血迹的那一处,用吹风机的热风远远地、轻柔地烘烤着。
奇迹发生了。
随着温度的升高,那片血迹所在的区域,竟微微发烫起来,不是物理上的热度,而是一种……记忆共鸣产生的灼热,像有微小的火焰在意识深处燃烧。
我的视野开始扭曲,眼前的笔记本变得透明,我“看”到了夹层内部。
那里藏着一张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胶片。
我的意识穿透了皮革,看到了胶片上的画面——那是一个盛大的、诡异的仪式,许多穿着白袍的人围成一圈,而在圈子的中央,我的母亲,正仰天大笑。
那笑声凄厉、狂放,充满了绝望和解脱。
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片燃烧的、疯狂的虚无。
我瞬间明白了。
陈医生不是什么后来介入的调查者,他从一开始就是参与者!
他全程目睹了母亲的“实验”,他了解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
他来找我,不是为了治愈我,而是为了引导我,让我精准地、完美地重走一遍我母亲当年的崩溃之路!
我感到一阵反胃,冲进卫生间干呕起来。
冷水泼在脸上,瓷砖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镜子里的我,脸色惨白,嘴唇发青,但眼神却亮得吓人,像有火在瞳孔深处燃烧。
回到房间,我找出一张蜡纸,将指尖的血迹拓印在上面。
我闭上眼,将全部的感知力都集中在这片血迹上,去感应我脑中那些记忆裂缝的分布。
它们像一张破碎的蛛网,遍布我的意识深处,而其中有三道裂缝,最深、最宽,散发着不祥的寒气,像通往深渊的入口。
我的手在蜡纸上颤抖着移动,标记出那三个位置。
母亲最后对我说的话。
顾昭亭留下的那个暗号。
小满的生日。
这是我记忆中最危险的三个黑洞。也是他们最想让我掉进去的地方。
我睁开眼,从抽屉里拿出我锁起来的日记本。
我不能再无节制地使用这份力量,每一次感知,每一次窥探,都像在加深那些裂缝。
我需要规则,一个由我自己制定的规则。
我颤抖着写下一行字:每一次使用金手指,都必须以牺牲一段非核心记忆作为代价,来“填补”另一处的裂缝。
我翻到日记本的其中一页,上面记录着一个无聊的雨天,我喝了一碗味道平平的排骨汤。
一段无关紧要的,可以被轻易舍弃的记忆。
我将它撕下来,用打火机点燃。
火苗升起,纸页蜷曲、变黑,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焦味弥漫在空气中。
在那段记忆化为灰烬的瞬间,我感到脑中一处细小的裂缝被某种温暖的力量填补了。
作为交换,我获得了一次回放的权限。
我立刻将目标锁定在刚才陈医生离开时的那一幕。
时间倒流,画面清晰无比,持续了整整三秒。
我看到他转身出门,在他的一只皮鞋鞋跟踩在门槛上时,鞋底的灰尘和磨损,在木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极其短暂的、不完整的印记。
那是半个π的符号,像被命运刻意截断的谜题。
火焰在我指尖熄灭,余温灼痛了皮肤。
我看着那撮灰烬,慢慢地、慢慢地,扯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他们以为我在他们的棋盘上,以为我是那个任人摆布的b-07号样本。
他们错了。
“这次,”我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换我来设陷阱。”
我走到书桌前,拉开台灯,将母亲的案卷宗重新摊开。
我的目光掠过那些冰冷的文字和报告,最后,稳稳地停留在日历上一个被红笔圈出的日期上。
那是整个事件档案中,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
我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个数字,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一个计划在我心中迅速成形,一个微小但致命的变量,即将被我亲手植入他们那看似完美的“b计划”中。
下一次,当陈医生再用他那循循善诱的语气问起过去时,我会告诉他一个日期。
一个错误的,却又无比真实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