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绪彻底崩溃,痛苦像决堤的洪水,将他瞬间淹没。
“所以呢?”我没有退缩,反而逼近一步,声音冷得像冰,“你现在就去死?用一道真的伤疤,去告慰你虚伪的愧疚感?然后呢?让第九道疤变成真的,让她们醒过来以后,发现那个唯一记得她们说过什么、承诺过要救她们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她们醒过来,去叫谁的名字?”
“你……”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最后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我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冰冷的听诊器,轻轻贴在他的胸口。
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通过胶管,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咚、咚、咚……那节奏,那频率,和我从许明远日志里分析出的小芸的求救信号,几乎完全一致。
“你的心跳,”我放轻了声音,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进他耳中,“和小芸最后的求救节奏一样。她敲击墙壁,不是在等一个无所不能的救世主。顾昭亭,她等的是你。”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
安抚好顾昭亭,我独自一人前往东坟场。
天色阴沉,雨丝如针,刺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我借口为哥哥“补香火”,再次找到了7号坑。
守墓的老赵头依旧坐在他的小马扎上,默默地抽着旱烟。
烟丝燃烧的“嘶嘶”声在潮湿的空气中格外清晰,烟雾缭绕,像一层灰白的纱。
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动了动,没有多问,只是从怀里摸索了半天,递过来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你哥上个月塞给我的,”他声音嘶哑地说,“他说,万一……万一他回不来,就把这个交给你。”
我接过钥匙,入手冰凉沉重,铁锈的颗粒感摩擦着指尖。
就在指尖触碰到钥匙齿纹的瞬间,我的金手指瞬间启动。
那异常复杂的齿纹结构图在我的脑海中飞速旋转、比对。
一秒钟后,一个结果弹了出来——殡仪馆设备结构图,顶层实验室,应急逃生通道,手动解锁钥!
我哥他……早就为我铺好了路?
我心中一震,正想追问老赵头更多细节,一个焦急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丫头!丫头你可在这儿!”是住在镇口的李婶,她没打伞,浑身被飘落的雨丝打得半湿,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丫头!你哥……你哥昨晚又去河边烧纸了!这次离得近,我……我偷偷看了一眼!”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烧给谁?”
“不是名字!”李婶用力摇头,眼神里满是困惑和担忧,“纸上写的不是名字,是一句话!写的是……是‘对不起,这次我没能记住她最后一句话’。”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没能记住“她”最后一句话?
这说明,之前的八个,他全都记住了!
他记得每一个细节,记得她们每一个人的遗言,但他不敢说,不能说!
那份愧疚,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忏悔。
他不是帮凶,他一直是那个试图在黑暗中点亮一盏灯,却最终被黑暗吞噬的人。
我攥紧了那把冰冷的钥匙,转身跑回偏屋。
雨点砸在脸上,冰冷刺骨,却无法冷却我内心的灼热。
回到屋里,我从抽屉里找出那八张从档案里打印出来的女孩照片,用图钉一张张钉在斑驳的墙上。
图钉刺入木墙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然后,我取出一卷红绳,将她们串联起来。
红绳粗糙的纤维摩擦着指尖,像在编织一条通往记忆的索道。
在八张照片的中央,我空出了第九个位置。
我的金手指再次高速运转,所有记忆的碎片被强行调取、整合、分析。
顾昭亭试图烧毁的纸条残片上模糊的字迹,孙会计在诊所里偷偷擦拭的粉色药渍,阿九通过特殊渠道传递过来的情报密文……无数线索像星辰一样在我脑海中汇聚、碰撞,最终,它们都指向了那个空白的位置。
我从桌上拿起一张空白的卡片,用图钉,稳稳地钉在了第九个位置上。
卡片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微白的光,像一片未书写的雪。
我看着那面由照片、红绳和一张白卡组成的墙,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那些沉睡的灵魂宣告:“第九个不是受害者,是见证者。”
窗外,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将整个殡仪馆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寂静之中。
我深吸一口气,从工具箱里取出绝缘胶带、电池和一些拆解下来的电子元件,开始动手改装一个新的信号干扰器。
这一次,它不必覆盖整个殡仪馆,只需要精准地屏蔽掉实验室的内部监控信号。
我要带着八个完整的名字,和一个空白的身份,走进那扇永远亮着不祥红光的窗户。
与此同时,殡仪馆顶楼,那个被红光笼罩的房间里。
老K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高倍望远镜,他的视线,一直锁定在偏屋那扇模糊的窗户上。
他看到了那面挂满照片和红绳的墙,看到了那个被刻意留出的、刺眼的空白。
他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残忍而满意的弧度,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终于等到对手的兴奋:
“终于,有人敢用‘人’,来填满那些编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