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口袋里摸出两根从食堂顺来的竹筷,借着月光,用尽全力在洞口的泥地上刻下新的指令。
指尖被粗糙的地面磨得生疼,泥土混着碎石嵌进指甲缝,但我顾不上。
“周麻子,三转左,等光灭。”
刻完字,我刚直起身,就看到远处巷口出现了一队人影。
为首的,正是那个神神叨叨的赵婆子。
她和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押送着一个人,那人四肢瘫软,被架着拖行,正是刘翠花。
“时辰到了,今晚月圆,是阴气最盛的时候,”赵婆子的声音尖利而亢奋,在空旷的夜里回响,像乌鸦在枯枝上啼叫,“她的魂魄离体太久,该归位了!”
我立刻闪身躲进一个垃圾堆的阴影里。
腐臭的馊味扑面而来,苍蝇嗡嗡地盘旋,落在我的手臂上,痒得发麻。
我看见他们停在巷子中央,一个男人拿出一个注射器,赵婆子接过,熟练地将一管冒着诡异气泡的绿色药剂推进了刘翠花的脖颈。
刘翠花原本瘫软的身体猛地开始抽搐,像是被扔上岸的鱼,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地痉挛。
她的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眼神涣散,似乎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然而,就在这剧烈的、毫无规律的抽搐中,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她的右脚,那只穿着破旧布鞋的脚,在痉挛中,她的脚趾正以一种极其微小但极有节奏的频率,反复敲击着冰冷的水泥地面。
哒哒哒哒哒哒哒。停顿。哒哒哒。停顿。哒。
7-3-1!
这个数字像一道闪电劈入我的脑海。
我的金手指瞬间被激活,全镇的电力规划图在我眼前展开,密密麻麻的线路中,一个红点疯狂闪烁。
那是镇子边缘,靠近废弃工厂的主变电站。
731,是那里的手动紧急断电总闸的密码!
刘翠花,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战斗!
我的血液瞬间沸腾了。
一个大胆到疯狂的计划在我心中成型。
顾昭亭需要黑暗,刘翠花给了我创造黑暗的方法!
我不再犹豫,转身就朝着变电站的方向狂奔。
夜风在耳边呼啸,像无数低语在催促。
铁丝网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围墙内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像毒蛇吐信。
我找到了那个巨大的总闸开关,它被一个带有密码锁的金属罩保护着。
我输入7-3-1,罩子应声弹开。
露出的手柄是冰冷的铸铁,触手如冰,仿佛能吸走体温。
我不能直接用手去碰,那会触发警报。
我将粘稠的蜂蜜铁浆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手柄上,形成一层绝缘的薄膜——那浆液黏腻地拉丝,带着铁锈的腥气,在指尖留下滑腻的触感。
远处,镇上的钟楼开始敲响,一声,两声……钟声沉闷而悠长,像在为谁送葬。
我必须在第七声钟响前动手,那是他们“仪式”正式开始的时间。
当第六声钟响的余音还在空中回荡时,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下拉下了开关手柄!
“轰!”
一声巨响,世界瞬间陷入了纯粹的黑暗与死寂。
所有的灯光,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被吞噬。
成功了!
黑暗中,我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远处,工厂的方向,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机械齿轮摩擦转动的闷响。
是顾昭亭!
他挣脱了束缚,正在沿着排水管道爬出来!
我立刻贴着墙壁,朝着声音的方向疾奔。
然而,就在我冲出一个巷口时,一个黑影猛地拦在了我的面前。
是周麻子!
我瞬间绷紧了全身,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想干什么?
“他们换了路线!”他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得像是在嘶吼,“不走冷库了,他们要去坟场
我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身上捕捉到那熟悉的、代表着谎言与恶意的紫色痛色。
但这一次,没有。
我看到的,是一片稳定而焦灼的橙黄色。
这是紧张、是急切,但不是敌意。
他这次,是真的来帮我的。
来不及多想,我一把将胸口那个用绷带和铁盖做成的干扰装置扯下来,塞进他手里。
“去变电站!”我用尽全力命令道,“循环断电,每七分钟一次!别问为什么,照做!”
周麻子愣了一下,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抓着那个还带着我体温的简陋装置,转身就冲向了黑暗。
而我,则毫不犹豫地转向了坟场的方向。
那里有一口废井,直通地下的废弃矿道。
就在我转身狂奔的瞬间,我肩头那片一直沉寂的皮肤,突然爆发出一种难以忍受的灼痛。
那个被我欺骗了许久的追踪器,在我主动远离周麻子身上的干扰装置后,终于再次捕捉到了我的真实信号。
这一次,它不再是模拟的脉冲,而是狂暴的、血红色的警报,像一块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我的骨头上。
我暴露了。
但我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跑得更快。
黑暗中,那口废井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像一张准备吞噬一切的巨口。
我能感觉到,无数的信号正从四面八方朝我这里汇集,他们来了。
很好,都冲着我来吧。
肩头的灼痛和井口的黑暗,哪一个会先吞噬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须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