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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闭眼时,我看得更清(1 / 2)

天光未亮,村子还沉睡在墨蓝色的寂静里。

我悄悄推开偏屋的门,晨雾像冰冷的纱布贴上脸颊,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带着泥土与枯草混合的微腥气息。

木门吱呀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拖出一道悠长的回音,仿佛惊动了屋檐下尚未归巢的夜鸟,几声扑翅掠过瓦片,旋即消失在灰白的天际。

肩头的刺痛依旧,但已经从昨夜那种令人作呕的猩红,降为一片沉闷的灰蓝——像冬日里结了薄冰的湖面,冷而滞重。

那是我用浸透了浓盐水的布条缠绕在追踪器植入位置的结果。

盐粒在布纤维间结晶,摩擦着伤口边缘,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神经末梢,发出细微的、只有我能感知的“滋滋”声。

这痛感被我的金手指转译成色块图谱,在意识深处缓缓流动:灰蓝,是信号模糊的象征,是我为自己争取到的第一线生机。

我挎上木桶,做出要去村口古井取水的假象。

脚步刻意放得沉重而迟缓,每一步都像在泥泞里跋涉,脚底踩碎霜壳的脆响在空巷中回荡,这是演给暗中窥伺的眼睛看的。

但我没有走向井口,而是在一个岔路口毫不犹豫地拐向了村邮局的方向。

邮局是村里唯一对外联通的窗口,也是尘封往事的档案馆。

陈金花是这里的老邮递员,干了一辈子,村里几十年的陈芝麻烂谷子,都堆在她脑子里的褶皱和邮局角落的牛皮纸袋里。

我以帮助整理积压旧档案的名义接近她,她乐呵呵地答应了,毕竟,没人愿意碰那些积满灰尘、散发着霉味儿的故纸堆。

阳光透过布满蛛网的窗格,在飞扬的尘埃中投下道道光柱。

每一粒浮尘都在光中旋转,像微小的星群。

我一边假装费力地搬动一摞发黄的信件,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毛刺与潮湿的霉斑,鼻腔里灌满了陈年墨水与朽木混合的气息,一边和她闲聊家常。

“陈阿婆,您说这人身上要是疼起来,是不是各有各的样?”我状似不经意地问,同时揉着自己的手腕,将掌心摊开在她面前。

我的金手指——痛觉转译系统,早已将我全身各处的细微感受以色块图谱的形式“绘制”在了我的意识里。

此刻,我用意念将这幅图谱的一部分投射在掌心皮肤上,形成一片若有若无的、只有在特定光线下才能看清的斑斓色块——红与黑交织,如熔岩渗入夜幕。

陈金花起初没在意,只当是小辈的撒娇,笑着说:“那可不,刀子割的跟针扎的能一样嘛。”但她的目光扫过我的掌心时,笑容却猛地凝固了。

她凑近了,眯起老花眼,死死盯着那片由我意念构成的色块,嘴唇微微哆嗦起来,指尖不自觉地颤抖着,像触到了某种禁忌之物。

“这……这红黑相间的花纹……怎么那么眼熟……”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耳膜嗡鸣,仿佛有血流在颅内逆冲。

“太像了,”她喃喃自语,眼神飘向远方,仿佛穿透了邮局的墙壁,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林老师……她房间里新糊的墙纸。”

林老师!

我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指尖发麻,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后脑。

林氏女教师,赵婆子口中那个神秘失踪的女人,第一个被他们抓去做“活体模型”的牺牲品!

我强压住翻腾的情绪,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追问:“陈阿婆,您还记得那墙纸是什么样的吗?是什么图案?”

陈金花没有直接回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和恐惧。

她无意识地哼起了一段早已被遗忘的儿歌,声音干涩沙哑,像老旧的风箱拉扯着锈蚀的铁片:“红砖铺呀铺,一直铺到井口口;黑瓦盖呀盖,正好盖住月光光……”

就是这句!

我脑中轰然一声巨响,金手指瞬间从记忆深处调取出了相同的旋律。

这不是普通的童谣,这是姥姥哄我睡觉时常哼的摇篮曲!

她曾告诉我,这是林家矿上工人们之间流传的密语,只有自家人听得懂。

红砖,黑瓦……那不是墙纸的图案,那是矿道入口的标记!

“红砖”指的是废弃砖窑,“黑瓦”指的是瓦片厂的废料堆,而“井口”,就是被这两者夹在中间的、伪装成枯井的矿道入口!

二十年的谜团,在这一刻被一首童谣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我再也无心整理档案,匆匆告别了还沉浸在回忆里的陈金花,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偏屋。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混杂着不祥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像腐烂的蜜糖裹着艾草灰,呛得我喉头发紧。

刘翠花躺在床上,不是睡着,是昏迷。

我冲过去抓住她的手腕,一股冰凉的寒意顺着我的指尖蔓延开,仿佛握住了深井里的铁链。

她的手臂上,在旧的针眼旁边,赫然多了一道崭新的、环形的灼痕,像一个狰狞的手镯,皮肤焦黑,边缘渗着淡黄的组织液。

赵婆子来过了!

她给刘翠花注射了新型的追踪剂!

这灼痕意味着新型号的穿透力更强,我的盐水干扰法恐怕已经失效。

我立刻看向自己的肩头,那片灰蓝色的痛感正在悄然变化,边缘开始泛起危险的红光,像雪地里渗出的血滴,一寸寸侵蚀着原本的安宁。

他们加强了信号,随时可能重新锁定我。

不能再等了!

我冲到床底,翻出阿毛妈上次送来的那个小陶罐。

里面是她自制的兽用镇痛膏,用好几种山里的草药熬的,给牛马治跌打损伤有奇效。

我挖出一大块墨绿色的药膏,毫不犹豫地抹在自己肩头的皮肤上。

一股火辣辣的刺痛之后,是彻骨的冰凉,仿佛整条胳膊的神经都被冻结了,皮肤下传来“噼啪”的细微断裂声,像是神经末梢在低温中休眠。

奇迹发生了。

我意识里的那片痛觉色块,先是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像被泼了浓墨一样,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追踪器无法解读这种被强行中断的神经信号,在他们的系统里,这代表着——“信号丢失”。

我成功地为自己制造了一个短暂的“假死”状态。

我立刻从怀里摸出纸笔,飞快地写下一串复杂的字符。

这是一段我和顾昭亭早就约定好的代码,意思是“我已制造假死信号,可以启动诱敌深入计划”。

我撬开姥姥床下那个最不起眼的腌菜坛子的坛沿,将纸条塞进最底层的缝隙里。

顾昭亭知道这个地方,这是我们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约定。

做完这一切,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了院子中央。

傍晚的余晖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沉默的裂痕横亘在泥地上。

我计算着时间,然后脚下一软,故意重重地摔在地上。

肩头与地面撞击的瞬间,我抹去了那层厚厚的镇痛膏。

神经末梢的麻痹感如潮水般退去,被压抑的剧痛加倍反噬而来,像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骨髓。

那片漆黑的色块瞬间炸开,变成了刺目的血红。

信号,重新激活了。

果然,不出半小时,村口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不是一辆,是两辆。

黑色的轿车像两只巨大的甲虫,蛮横地闯入了村庄的宁静,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刺耳地划破黄昏。

我没有回屋,而是闪身躲进了院子角落的柴房。

这里视野最好,能看到院门和老屋的大部分区域。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金手指上。

“读痛。”我在心里默念。

三股不同色彩的痛觉信号,如同三道幽灵,从村口的方向迅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