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可怕的念头,像破土而出的毒菌,疯狂地在他脑中滋生。
什么是模型?
什么是人?
如果生理活性没有归零,那他们销毁的,到底是什么?
“砰!”他一拳砸在桌上,关掉了视频。
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他第一次对着冰冷的空气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吼:“我们才是失败品!”
地窖里,我收到了顾昭亭从门缝塞进来的小纸条。
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我看到上面画着两个潦草的圆圈,代表着两个人,而圈与圈之间连接的线,从中间断开了。
纸条的背面,还沾着一点点几乎无法察觉的泥土。
不用金手指,我也能看懂。
这是阿九的“作品”。
他用这种方式,向我传递了他观察到的结果:周麻子与老K,关系出现了裂痕。
那个谨小慎微、只相信数据的周麻子,终于开始怀疑他一直效忠的体系了。
我笑了,一种冰冷的、充满快意的笑。
我翻开一直带在身边的笔记本,在空白页上用力写下一行字:“猎人开始怀疑猎枪的主人。”
做完这一切,我拿出最后一块巴掌大的、带着烧灼痕迹的假模型碎片,走出了地窖。
月光惨白,坟场静得出奇。
我准确地找到了第七排,左数第三座墓碑。
这是一个无名碑,也是我之前故意留下痕迹,引诱他们前来探查的诱饵点。
我徒手挖开墓碑前的浮土,将那碎片深深埋了进去。
“小满,”我对着冰冷的石碑轻声说,“你的脸,我替你烧了。安息吧。”
回到地窖,正当我准备锁上门时,身后那扇我从未敢靠近的、母亲画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第三扇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自己开了一道缝。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一根暗红色的细绳,从门缝里垂落下来,在静止的空气中,极轻微地摆动着,像是在向我招手。
我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后是一个极小的暗格,仅能容下一人。
正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块老旧的银质怀表。
“滴答,滴答……”
怀表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我拿起它,打开表盖。
内侧那行熟悉的刻字依旧清晰——“林氏女皆入此门”。
但在这行字的旁边,多了一道崭新的、深刻的划痕。
那是一个“L”,笔锋凌厉,收尾处有一个极具个人风格的微翘。
那是我母亲写字时惯用的笔触。
这道痕迹是新的。
我猛地闭上眼睛,金手指在一瞬间被催动到了极致。
汗水的咸涩,灰烬的粗粝,火焰的灼痛,怀表的滴答声,金属划痕的触感……所有被我收集到的信息碎片,像无数条河流,在此刻汇入了同一片大海。
一个完整的、清晰的逻辑链在我脑中形成。
我终于明白了。
母亲留下的线索,从来不是为了让我逃命。
她是在用自己的“死亡”,逼我走上这条路,逼我亲手点燃那把火,逼我走进这扇门。
她要我做的,不是在“模型”和“人”的定义里挣扎求生,而是要由我,来重新定义谁才是“活人”。
与此同时,山腰某个隐秘的通风口暗道里,阿九正死死盯着手持终端上的监控画面。
画面中,顾昭亭的行动轨迹被红线标出,他三次靠近地窖的行为被放大、定格。
阿九关掉回放,对着录音设备,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录下了一句话:“他的出现不是偶然……他不是在跟踪目标,他是被‘门’指引的。”
回到地窖的暗格中,那块怀表依旧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我倒计时。
我将它轻轻放回原处,退出了暗格,重新关好那扇门。
巨大的信息量和精神冲击让我的大脑嗡嗡作响,身体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虚脱。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滑坐下来,蜷缩在地窖最阴暗的角落里。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安静中,一个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从地窖入口的方向传了过来。
那不是风声,也不是老鼠跑过的声音。
是鞋底碾过地面上细小沙砾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不紧不慢,正朝着我藏身的地窖,一步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