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那个稚嫩又充满恐惧的问句,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我的心跳得像要挣脱胸腔,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这录音里说的是谁?
是小满吗?
“她真的在出汗”,这句话意味着,在我的假模型出现之前,就已经有人发现了“活性的痕迹”!
小石头录下了这段对话,他知道些什么?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贸然现身。
惊动他,只会让他因为害怕而把秘密埋得更深。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老屋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上。
那是小满的房间。
我从怀里摸出一张常备的空白便签纸,又从一个小小的印泥盒里,用拇指蘸上红泥,那黏稠的触感让我想起血,我在纸的右下角用力按下一个清晰的指印。
那不是我的指纹,而是我根据记忆,用特殊材料复刻的、母亲的掌纹拓片。
这是我和小满之间,也是和小石头他们这群孩子之间最深的秘密——母亲的掌纹,是绝对安全的通行证。
我捡起一块小石子,将纸条卷起绑在上面,算准了角度和力道,朝着二楼半开的窗台扔了过去。
石子带着纸条,精准地落在了窗台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只有轻微的“嗒”一声,像一滴雨落进空碗。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烧给小满妈,她说想看雪。”
这是我和小满在童年时发明的暗号。
那时候我们总被关在家里,看到别的孩子在雪地里打雪仗,羡慕得不行。
小满就趴在窗边对我说:“姐,我想看雪。”而我会回答:“等我,我带你回家。”久而久之,“想看雪”,就成了我们之间“我想回家”的代号。
小石头一定知道这个暗号的含义。
做完这一切,我迅速隐入黑暗,悄无声息地离开。
第二天傍晚,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土腥味。
我和顾昭亭在我们的临时据点——地窖里碰头。
他带来了更详细的情报,证实了我的猜测。
“周麻子今天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反复比对他电脑里的原始数据。”顾昭亭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回音在石壁间低低震荡,“阿九传来的消息说,他查阅的档案,全是1998年前后的,尤其是关于‘林氏女教师’的那一份。”
我的心一紧,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红痕。
“更关键的是,”顾昭亭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山洞里那扇所谓的‘终审室’,也就是他们口中的‘第三扇门’,今天下午有人靠近过。监控被技术性地屏蔽了三分钟,但阿九说,门上的红绳有被拉扯过的痕迹。”
第三扇门后的那块怀表……滴答声越来越密。
那不是比喻,而是阿九通过高灵敏度拾音器捕捉到的真实声音。
一块本该停摆的表,在沉寂了二十多年后,因为一个“活性超标”的样本,重新开始了律动。
一切都串起来了。
1998年的姑姑,现在的妹妹小满,神秘的老K,躁动不安的周麻子,还有那个录下了关键对话的小石头。
线索像一张网,将我越收越紧,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我伪造的“汗”,像一颗投入蚁巢的火星,烧得所有人都乱了阵脚。
可光乱还不够,我需要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1998年那把锁的钥匙。
我需要知道,当年姑姑的“二次处理”究竟是什么,执行者又是谁。
周麻子只是个技术员,老K又藏在幕后,我必须找到一个活着的、经历过那个年代的见证者。
我的脑海里飞速地闪过村里老一辈人的脸。
张婆婆?
赵婆子?
不,她们陷得太深,早已是那张网的一部分。
我需要一个边缘人,一个看似无害,却能接触到核心信息的人。
金手指再次轻微地刺痛了一下,一幅褪色的画面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是母亲生前的记忆碎片。
画面里,年轻的姑姑正对着镜子,往耳后涂抹着什么,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母亲的声音在记忆里响起:“你呀,就爱俏,天天都离不了李婶家的桂花膏,那味道几里外都闻得到。”
李婶!那个在村口开小卖部的李婶!
她的店开了几十年,是村里名副其实的消息集散地。
更重要的是,她是少数几个和我们家没有直接过节,却又看着我们长大的人。
我猛地站起身,眼中燃起新的火光。
桂花膏,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日用品,却可能是一条被所有人忽略的线索。
姑姑用过,而李婶卖过。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顾昭亭,你留在这里,继续监控阿九那边的动静。”我抓起外套,语气不容置疑,“我必须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有些陈年的旧账,也该翻出来晒晒太阳了。”
我需要一个答案。
而那个答案,或许就藏在一盒尘封了二十多年的桂花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