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数字了。
我的拇指已经完全按在了播放键上,只差最后一点力道。
皮肤与塑料之间传来微弱的静电感,像命运的引信已被点燃。
窗外,祠堂窗纸上的人影依旧稳定,老K抬起的手臂纹丝不动,仿佛一座石雕。
他即将念出那个关键的“9”,然后是短暂的停顿,接着,就是植入指令的开始。
姥姥……姥姥就在那里面,双眼被蒙,坐在九盏黑烛的中央,等待着被“净化”。
我深吸一口气,柴火的霉味和干草的气息涌入肺里,带着一丝决绝的冰冷。
空气里还飘着远处香灰的苦涩,像某种祭祀的余烬。
顾昭亭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他猛地伸出手,却不是来阻止我,而是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
他的手掌滚烫,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掌心的茧子摩擦着我的衣料,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没有看我,而是死死盯着窗外,嘶哑的嗓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与其说是说话,不如说是一头野兽在濒死前的低吼。
“就是现在……别犹豫!”
老K的声音落下最后一个音节。
夜,在这一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
连风都凝滞了,柴堆上的灰烬不再飘动。
我按下了播放键。
没有预想中的巨响,起初只是一片死寂。
柴房外的世界,那持续不断的咒语声,突兀地消失了。
连风声和虫鸣都仿佛被这片真空吞噬。
紧接着,一道极其尖锐、完全不属于这个仪式的声音,从我预先藏在祠堂供桌下的微型扬声器里,撕裂了夜幕。
那是我五岁时的笑声,或者说,是哭嚎。
它充满了最原始的惊恐和绝望,像一个幼童在面对死亡时发出的最后呐喊。
这声音,通过我反复调试的频率,精准地在那个共振的巅峰时刻,野蛮地冲撞进去。
“轰——”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剧烈的耳鸣让我几乎跪倒在地。
眼前不再是柴房的黑暗,而是那片熟悉的、血红色的光晕,坟场上的泥土腥味和狗的喘息声扑面而来。
“晚照!”
顾昭亭的吼声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他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试图将我从记忆的重叠中拽出来。
我猛地睁开眼,眩晕感如潮水般退去,比我独自实验时退得更快。
我大口喘着气,汗水浸透了后背,衣服紧贴皮肤,冰凉黏腻。
成功了。
我看向窗外,祠堂的方向,那原本如同死水般沉寂的气氛被彻底打破了。
先是一阵压抑的、惊疑不定的骚动,紧接着,是一个男人惊恐的尖叫,然后是器物被打翻的混乱声响。
那稳定而和谐的共振场域,那个他们精心构建的精神牢笼,真的被我撕开了一道口子。
老K的咒语没有再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人的声音,是混乱、恐惧、不知所措的人的声音。
顾昭亭一把拉起我,眼神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走!就是现在!”
我们没有丝毫迟疑,他一脚踹开吱嘎作响的柴房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柴堆上的灰烬四散飞扬,像无数惊起的幽灵。
祠堂就在不远处,烛火在剧烈地摇晃,将一个个扭曲、慌乱的人影投射在窗纸上,如同群魔乱舞。
我跟着他冲入夜色,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每一步都陷进潮湿的夜露中,鞋底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我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
我们像两道离弦的箭,目标明确地射向那片混乱的中心。
我的姥姥还在里面。
穿过那片小小的空地,祠堂那扇厚重的、雕刻着狰狞神兽的木门就在眼前。
门缝里透出的光,忽明忽暗,像一只濒死巨兽最后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