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监护仪上的曲线骤然拉成了一条直线。
心跳,停了。
死寂。
整整两秒钟的绝对死寂。
阿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呼吸都屏住了。
然后,那条直线猛地向上弹起,以一种更加紊乱、更加痛苦的节律重新启动。
那不再是心跳,那是一颗被反复惊醒、反复按入深渊的心脏,在绝望地挣扎、抽搐。
我的金手指死死锁定着老K的每一个微小动作。
我看见他那只戴着手套的手,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的手指,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抚上了模型那酷似我姥姥的眼角。
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精准地刺入我的耳膜:“你说你听见我了……可你该安静的。”他像是在对一个活生生的人说话,语气里带着一种扭曲的亲昵和冰冷的责备。
就在这时,他宽大的袖口滑落,一张因为年深日久而泛黄的纸条从里面飘了出来,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是一张被汗水浸出了一道深深裂痕的纸条,上面用一种隽秀而锋利的笔迹写着四个字——静止即美。
我的瞳孔骤然缩紧!
那字迹!
那字迹和许明远那个神秘收藏盒上的铭文,一模一样!
就在这一瞬间,胸口的怀表突然变得滚烫,仿佛要熔化开来。
那枚属于我母亲的胶卷残片,似乎在与某种遥远的频率产生共振。
一股不属于我的记忆,一段被强行尘封的画面,排山倒海般涌入我的脑海!
医院,惨白的病房。
母亲躺在床上,呼吸微弱,氧气面罩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
老K就站在床边,他没有戴口罩,脸上挂着那种我刚刚才见过的、糅杂着迷恋与残忍的微笑。
他手中握着一支针管,透明的药液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泛着诡异的蓝绿色荧光。
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种神经节律抑制剂,能精准干扰心跳与脑波的同步,只要配合特定节奏注入,就能制造出“自然死亡”的假象。
一滴药液,从针尖滑落,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
就在那一瞬间,窗外,钟楼的第七声钟响,悠远而沉重地传来。
我猛然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指尖在管道内壁上划出几道湿滑的痕迹。
蜷缩在狭窄的管道里,我几乎要呕吐出来。
从那可怕的回忆中惊醒,我心中的恨意如同燃烧的火焰,驱散了恐惧和悲伤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不是意外,不是病故。
每一次所谓的“死亡”,都是一次被节奏标记的谋杀!
“三短一长”是指令,是唤醒死亡的密码,而钟楼的第七声钟响,是处决的信号!
“静止即美”,那是他的墓志铭,是他献给每一个被他“作品化”的生命的悼词!
他不是在验货,他是在重温他的艺术,一遍又一遍地,欣赏着由他亲手缔造的、死亡的节拍。
一股灼热的恨意从胸腔深处燃起,带着血腥味。
我死死咬住舌尖,剧痛让我瞬间清醒。
我的计划还不够,远远不够。
让他恐慌,让他失措,这只是第一步。
我要的,是彻底摧毁他引以为傲的节奏,让他亲手奏响自己的镇魂曲。
我用尽全身力气,在冰冷滑腻的管道内壁上,用指甲划下了一行新的指令,一道只有我自己能看懂的血痕。
下次,让他的节奏,先乱一步。
老K和阿九终于带着满腹的疑虑和无法解释的数据离开了。
顾昭亭切断电源的警报声为我的撤离提供了完美的掩护。
我像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从通风管道的另一端滑下,落在一堆废弃的杂物里,腐朽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灰尘扑簌簌落下,钻进鼻腔。
夜风吹来,带着远处野草的潮湿气息,但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身体里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我需要一个工具,一个能捕捉到他那该死的“节奏”的工具。
我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他敲响密码,我要主动去截获它,甚至……干扰它。
高频脉冲可以模拟心跳,但它无法捕捉到外界的特定频率。
我需要一个接收器,一个足够灵敏,又能被我改装的接收器。
一个被遗忘的画面,突然从记忆的深处浮现出来。
那是很多年前,阿毛还只是个喜欢拆卸各种玩意儿的半大孩子。
他曾抱着一个破旧的红星牌收音机,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他能用这东西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后来,因为怕被我姥姥发现骂他“不务正业”,他把那个宝贝疙瘩藏了起来。
藏在了……那个我们儿时一起搭建秘密基地的,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猪圈地下。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中生根发芽。
那个地方,潮湿、肮脏,充满了被时间遗忘的气息。
但此刻,它却成了我唯一的希望。
我需要一把铁锹,我需要去那个被遗忘的角落,挖出一段被尘封的过去,然后,将它锻造成刺向未来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