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窑底的倒影会走路(2 / 2)

什么叫用名字换命?

谁的名字?

换谁的命?

林氏终录……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一股不祥的终结意味。

我的家族,这个以制陶闻名的小镇望族,到底隐藏着怎样一个用人命去填补的秘密?

那个“活体模型”,难道不只是陈守义一个人的变态癖好,而是某种……传承已久的仪式?

寒意从脚底升起,这一次与天气无关。

我突然想起,我父亲在我母亲失踪后,是如何迅速地变得沉默寡言,终日与陶泥为伴,最后在一场意外的窑塌中死去。

镇上的人都说他是思念亡妻,郁郁而终。

可现在想来,那场“意外”是不是也太过巧合了?

终于,张婆婆家那个熟悉的、略有些倾颓的院墙出现在眼前。

李聋子将我放下,我们像两只幽灵,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移动到后院。

柴房的木门上挂着一把老式的铜锁,但我知道那只是个摆设,门轴早已松动。

李聋子用他那把随身携带的刻刀,只轻轻一撬,门就开了一道缝。

一股陈年木柴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干涩而呛人,像是从时间深处吹出的腐朽之息。

我们闪身进去,李聋子立刻将门虚掩上,又从里面用一根木棍抵住。

柴房里漆黑一片,只有几缕惨白的月光从屋顶的瓦片缝隙里漏下来,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像无数微小的幽灵在光柱中游荡。

安全了,至少是暂时的。

紧绷的神经一放松,排山倒海的疲惫和寒冷瞬间将我淹没。

我靠着一堆干草滑坐下来,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下颌骨咯咯作响。

李聋子脱下他那件还算干爽的内层棉袄,不由分说地披在我身上,然后自己则缩在门边,耳朵贴着门缝,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把手伸进贴身的内衣,掏出那卷小小的胶片。

它已经被我的体温焐热,冰冷的金属外壳摸上去竟有了一丝温度,像一颗沉睡的心脏重新搏动。

我将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着母亲的手。

然后,我颤抖着,从另一边口袋里,摸出了那副老花镜。

就是它。

“信镜”。

在窑里,我以为“镜”指的是它镜面的反射作用,是它帮我看到了胶片上的动态影像。

但现在我明白了,母亲的留言不会如此简单。

如果只是需要一个反光面,任何一块玻璃碎片都可以,何必特指“镜”?

而且,是那副独一无二的,属于我外婆的老花镜。

我闭上眼睛,脑中的“三维记忆图谱”再次启动。

我开始调取关于这副眼镜的一切数据。

我命令它,忽略光学反射原理,转而分析它的物理构成。

镜片的材质、曲率、厚度、打磨工艺,甚至是镜框上那些细微的划痕和经年累月的磨损。

数据流在我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像一片信息的瀑布。

童年时,我曾无数次看到外婆戴着它读书、做针线活。

阳光下,镜片折射出的光斑会在墙上跳跃。

我曾好奇地拿过来戴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世界被严重地扭曲和放大了。

扭曲……放大……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这副眼镜,它的作用或许从来就不是为了“看”清这个世界。

恰恰相反,它的作用,是为了用一种特定的方式,“扭曲”这个世界。

我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那卷“林氏终录”胶片,上面的刻痕比之前的更密,像是加速版的摩斯密码。

我用“图谱”初步解析时,只能“听”到一些破碎的音节,信息是断裂且不完整的。

会不会……它本身就是一种加密信息?

一种需要用特定的“解码器”才能读取的密文?

而这个解码器,不是什么复杂的机器,也不是什么高深的密码本。

就是这副眼镜。

它的镜片,以其独特的曲率和折射率,在光线穿过时,会将胶片上那些看似杂乱的刻痕,重新排列、组合、放大……最终,还原出它本来的面目。

“信镜”,不是相信镜子的反射,而是相信镜子本身!

我猛地睁开眼,黑暗的柴房里,我的双眼却亮得吓人。

李聋子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我低下头,借着从瓦片缝隙中透下的、微弱得如同神明怜悯般的月光,缓缓举起了手中的老花镜。

我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镜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一片蕴含着惊天秘密的寒冰。

这一次,我的目光没有看向镜片反射出的模糊影像,而是穿过它,望向我另一只手中紧握的那卷胶片。

我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