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是母亲的声音!
是她生前留下的最后一段录音。
老K,这个我恨之入骨的仇人,这个毁了我们一切的恶魔,竟然一直保存着它!
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听着这段录音的老K,嘴角竟然慢慢地、慢慢地,向上勾起了一丝笑意。
那笑容极其诡异,既不残忍,也不轻蔑,反而带着一种……解脱?
甚至,我从那扭曲的弧度里,读出了一丝悲悯。
咚——第四声钟响,将我从震惊中拉回。
我看到钟楼下,另一道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
是顾昭亭!
他终究还是赶来了。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指钟楼。
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或许他能阻止许明远!
咚——第五声钟响,凄厉而悠长。
顾昭亭的黑影已经抵达钟楼的基座,我正要举起手中的喇叭,冲他大喊,让他上去。
可就在这时,钟楼上的许明远,做出了一个让我彻底陷入绝望的动作。
他没有再拉动钟绳,而是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老旧的金属校徽,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暗淡的光。
我认得它,那是我和母亲都曾就读过的小学的校徽,上面用篆体刻着一个清晰的“林”字。
许明远举起校徽,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右手食指放进嘴里,狠狠一咬。
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将流血的手指按在了校徽那个“林”字上。
殷红的血珠瞬间浸满了字体的凹槽,他高高地将校徽举过头顶,对准了那口巨大的铜钟。
一滴,两滴,三滴……鲜血顺着校徽的纹路滴落,在古旧的钟面上留下了一道道细微的红线。
它们以敲钟的位置为中心,向四周发散,一共七道。
那形状,像极了烧窑时,陶胚上出现的裂痕。
我的金手指在一瞬间剧烈地闪烁起来,一段尘封的画面被强行补全、放大,清晰地呈现在我的眼前——二十年前,母亲被几个男人抬着,麻木地走向窑口时,她的额头上,也曾被人用利器划出了七道血痕,位置、角度,与此刻钟面上的血线,完全一致!
我终于看懂了。
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许明远不是在复仇,他根本就没想过复仇!
他是在复刻,用自己的血,用这座村庄的钟,原封不动地复刻母亲当年死亡的全过程。
他要以身为祭,以血为引,完成那个被称为“魂契”的恐怖闭环。
咚——第六声钟响仿佛是催命的符咒,沉重地落下。
钟楼下,老K缓缓地推开了车门。
他走了出来,站定在烟雾的边缘。
月光照亮了他的左手——那只手上空无一物。
他一直戴在无名指上的那枚硕大的翡翠戒指,不见了。
他抬起头,仰望着钟楼上那个孤注一掷的身影,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
那是一种混杂着疲惫、哀伤和宿命的表情。
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极轻,却像一道惊雷,穿透夜风,精准地劈入我的耳中。
“姐……这一次……是你选的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手中一直举着的老式广播喇叭,突然发出“滋啦”一声刺耳的电流音,然后彻底失声了。
与此同时,我的金手指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刺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我的大脑皮层里搅动。
我的世界被撕裂了。
我竟然同时“听”到了三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它们互不干扰,却又清晰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疯狂的交响乐。
第一种,是那口铜钟被敲响后,经久不息的嗡鸣,它在空气中震荡,仿佛要撕裂空间。
第二种,是钟楼上许明远的喘息。
那是一种混合着痛苦、期待与极度疲惫的、拉风箱般的呼吸声。
而第三种声音……它来自我的怀里,来自那块一直贴身存放的、母亲留下的怀表深处。
那是一声极轻、极轻的啜泣,微弱得如同幻觉,却又真实得让我心碎。
我的目光死死地锁住钟楼的顶端。
许明远已经再次抓住了钟绳,巨大的钟槌正在他的拉动下,缓缓地、沉重地,荡向最高点。
它即将落下,完成这致命的第七次撞击。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一个冰冷而荒谬的念头,如毒蛇般缠住了我的思维,让我无法呼吸。
……第七声之后,谁才是真正的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