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窑底青砖会咬人(2 / 2)

我不敢耽搁,立刻掏出手机,调到最暗的亮度,用手拢着光,飞快地阅读那些幸存的字迹。

字迹是姥姥的,秀丽而又带着一丝决绝,墨迹在焦边处微微晕开,像泪痕。

“……模型非死物,需以魂为契。吾辈之初衷,取自愿者毕生最珍贵之记忆,以特殊陶土塑其形,再以秘法烙印其魂。此为‘魂契’,非夺命之术,乃为永存……”

“……然,吾兄执念已入心魔,竟擅改祖训,将‘魂契’扭曲为‘替身’。他言,至高的艺术,需要毫无保留的牺牲。他要的,不是记忆的烙存,而是完整的魂魄……”

“……若我儿明远,知其母惨死真相,乃是被他最敬爱的舅舅,亲手‘献祭’,成为第一件所谓的‘活体模型’,他必不会继承此道,必将视之为不共戴天之仇……”

我看着笔记上姥姥那秀丽而决绝的字迹,心中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

‘魂契’之术竟然被如此扭曲,老K到底做了多少不可告人的事情?

赵婆子、那些失踪的人,难道真的都成为了他邪恶艺术的牺牲品?

我的呼吸在看到“明远”两个字时,彻底停滞了。

许明远!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他的亲舅舅,也就是老K,“献祭”成了第一件作品?

姥姥的“魂契”之术,原本是基于自愿,为了保存记忆,到了老K手里,却变成了强行夺取魂魄的“替身”邪术?

赵婆子、村里其他失踪的人……他们,是不是都成了老K“艺术”的牺牲品?

而我,就是他名单上的下一个?

我正想将笔记和陶罐收好,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突然从窑外传来,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我闪电般地吹灭了手机光源,一把将笔记塞回陶罐,盖上盖子,抱着罐子缩进了窑壁一处最深的凹陷里。

这里原本是堆放柴火的地方,黑暗将我完全吞噬,木炭的陈年气味钻进鼻腔,带着灰烬的苦涩。

月光不知何时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清冷的光辉斜斜地投射下来,刚好照亮了侧窑的门口。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窑口,一动不动。是老K。

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月光照亮了他的侧脸,线条冷硬如石,鼻梁的阴影像刀刻一般。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放在掌心。

那是一枚翡翠戒指。与他左手上戴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窑洞,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低声说道:“姐,她来了。那双眼睛……真像你。”

我的心跳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喉咙干涩得发痛。

他口中的“姐”,无疑就是我的姥姥。

而他说的“她”,就是我。

就在这时,我的金手指再次自动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老K举着戒指的右手袖口,向上滑落了一寸,露出了一截手背。

在那截苍白的手背上,有一道狰狞的、早已愈合的陈年烫伤。

那烫伤的形状,是一个扭曲的图腾,与我刚刚在笔记残页角落里看到的,“魂契仪式”的图腾,完全一致!

我脑中轰然一声巨响,耳鸣如潮水般涌来。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浮现出来——老K今晚出现在这里,不是在追查我,也不是在执行新的仪式。

他是在重复,重复“那一天”杀死我姥姥时的场景!

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趁着老K依旧伫立在窑口,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我抱着陶罐,从窑壁的另一侧,一处早已塌陷的缺口,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外面是一堵半人高的矮墙。

我急于翻越,脚下却被盘根错节的藤蔓狠狠绊了一下,脚踝传来一阵剧痛。

我整个人向前扑倒,怀里的陶罐脱手而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哐当!”

我顾不上疼痛,疯了一样扑过去接住陶罐。

可就在罐口倾斜的瞬间,一张被烧焦了小半个角的黑白照片,从罐子里滑了出来。

照片上,是一个男孩的背影。

他大概十岁左右,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正站在一座窑前,双手捧着一个尚未成型的陶胚。

我的心头猛地一震。

这个背影,这身形……像极了我记忆深处,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许明远。

我在黑暗中狂奔,路过村中的那棵老槐树,平时熟悉的村子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迷宫,黑暗中仿佛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

远处,老K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他那僵硬的头颅,正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朝我这个方向转过来。

来不及多想,我一把抓起照片和陶罐,翻身越过矮墙。

我的心跳快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疯狂的脚步声,鞋底拍打泥土的声音像鼓点般密集。

就在我落地的一瞬间,掌心那阵熟悉的刺痛感再次袭来。

我低头一看,我的指尖正捏着那张照片烧焦的边缘。

一股冰冷到骨子里的情绪,顺着我的指尖,疯狂地涌入我的大脑——那不是制作陶胚的喜悦,而是铺天盖地的绝望、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愤怒、以及被最信任的人欺骗后,那种彻骨的冰冷。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拼命向家的方向疾奔。

身后的黑暗仿佛有无数只手在追赶,而我的脑中,只剩下一个不断盘旋、越来越清晰的念头:

许明远……才是真正的复仇者?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反手将房门死死锁上,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后背。

那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惨白的光斑,像一块未化的霜。

我将那个装着秘密的陶罐,连同那张令人心悸的照片,一起塞进了床底最深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我才发现自己的指尖依旧冰冷,仿佛还残留着那张焦黄照片上的绝望与寒意,那股寒气顺着我的手臂,一点点地,侵入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