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怀表背面的林氏(2 / 2)

我的金手指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迫切,那串模糊的数字在我脑中自动补全、锐化——1987年6月15日。

这声音像是从记忆深处传来,带着旧磁带的杂音。

这个日期,我记得!

我几乎是从记忆深处把它挖了出来。

姥爷的日记里清清楚楚地记载着,这一天,是林老师给他班上的学生上的最后一节课。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我。

我几乎是凭着一股蛮力,强迫自己再次伸出手指,去触碰照片上那个笑容清冽的女子。

指尖刚触到泛黄的纸面,一股冰冷的湿意便顺着指腹渗入,仿佛那照片刚从雨中取出。

就在接触的一刹那,我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一段完全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像一部被剪辑得支离破碎的黑白默片,疯狂地涌入我的意识。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雨水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冲垮。

雷声在头顶炸裂,闪电将窑口映成惨白。

窑口里的火光却未曾熄灭,在雨幕中跳动着,像一颗邪恶的心脏,发出“噼啪”的燃烧声,混着雨水蒸腾的“嘶嘶”声。

那个照片上的女子,也就是林老师,正绝望地跪在泥泞的地上,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雨水顺着她的下巴不断滴落。

她朝着窑口的方向嘶声哀求,声音被巨大的雨声撕扯得变了调:“哥,模型不该用人命去填!那不是艺术!”

紧接着,一个年轻却冷硬无比的声音响起,那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艺术,本就该用鲜血来供养。”

是老K的声音!

我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整个人向后跌去,后背撞上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剧烈的耳鸣声几乎要撕裂我的鼓膜,眼前一片血红,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刺着视网膜。

但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种全新的感觉,一种可怕的能力,在我体内悄然觉醒:我竟然能从这些旧物中,感知到它们曾经的“携带者”所残留下的强烈情绪和记忆。

哥?林老师竟然是老K的妹妹?那么许明远……就是老K的亲外甥?

我再也坐不住了。

恐惧和一种急于求证的冲动驱使着我,我披上外衣,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夜色里,直奔村东的阿贵家。

老修表匠的小店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灯,灯泡外罩着一层油污,光线昏黄得像是从水底透上来。

他像往常一样蜷缩在满是零件的柜台后面,头也不抬地用镊子拨弄着一个老式钟摆,金属零件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像是某种隐秘的摩斯密码。

我冲到柜台前,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沙哑的嗓音就先一步响起了,像是早就预料到我的到来:“你要找的表,早就修过了。”

我愣住了。

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继续着手里的活计,慢悠悠地说道:“你姥爷当年把表留下时就说过,如果有一天,有个人拿着刻着‘林’字的戒指来找,就把这个东西交出去。”

说着,他从柜台下摸索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钥匙,推到了我面前。

铜锈的气味混着机油味扑面而来,钥匙表面粗糙,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无数双手摩挲过。

“老窑底下,从左往右数第三块青砖

我伸手接过那枚钥匙,铜的质感冰冷而沉重,仿佛承载着一段被掩埋的罪证。

就在我收回手的一瞬间,我的余光瞥见了他耳后的一处细节——那是一道陈旧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疤痕。

那疤痕的形状,像一个被刻意烙上去的标记,边缘不规则,带着灼烧后的凹陷感。

与我从顾昭亭的秘密档案里看到过的“任务清除标记”,一模一样!

我的心重重一沉,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

阿贵,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老修表匠,根本不是普通的村民。

他是当年的知情者,一个被某种力量抹去了身份,藏匿于此的活证据。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他的小店,一路疾行回到窑区附近。

我没有立刻回小屋,而是先将那枚滚烫的铜钥匙小心地藏进了鞋垫里。

金属的棱角硌着脚心,带来一阵阵刺痛般的灼热,仿佛那钥匙本身也在燃烧。

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蛰伏的野兽,静静地停在姥姥家门口。

车窗半落,老K就端坐在驾驶座上,左手搭在方向盘上,若有若无地轻抚着那枚翡翠戒指,目光穿透黑暗,正直直地望着我小屋窗口的方向。

他一直在等我。

我迅速退回阴影里,绕到屋后,从后窗翻了进去,然后第一时间冲到前窗,一把拉上了厚重的帘布。

布料摩擦窗框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金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那段暴雨夜的情绪残影——那声绝望的“哥”,和那句冷酷的“艺术本就染血”。

我终于明白了。

老K处心积虑地培养我,不是在寻找一个替身,他是在用我这个人,这双酷似他妹妹的眼睛,这具被他认为是“完美模型”的躯体,去复活、去完成他妹妹当年未竟的,或者说,是他强加于他妹妹的所谓“艺术”。

我抬起头,望着怀表中那张照片上林老师清冽的笑脸,感觉自己正坠入一个巨大的、用亲情和疯狂构筑的深渊。

窗外的风声骤然收紧,呼啸着掠过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语,又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在风中回荡。

我对着空气,也对着照片里的那个女人,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自语:“你说,模型不该用人命去填……可是你现在,不也正在用活人,烧另一件作品吗?”

风声仿佛在回应我,又仿佛只是一声极轻的叹息,消散在无边的夜色里。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我彻底吞噬。

我挣扎着爬起来,把自己埋进床角的被子里,全身依旧控制不住地发抖。

那枚藏在鞋垫里的铜钥匙,隔着一层布料,正紧紧贴着我的脚心,传来一阵阵灼人的热度,仿佛在提醒我:真相,正在脚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