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我视线的余光中,我的金手指却捕捉到了一个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的细节——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小满紧闭的眼角,缓缓滑落。
那泪珠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微光,沿着她灰白的脸颊滑下,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最终坠落在木椅的扶手上,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嗒”声。
模型不该有泪。
一个被宣布脑死亡、生命体征完全消失的躯壳,怎么可能流泪?
除非……除非她的意识还在,她的身体还未真正死亡!
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真相在我脑海中炸开。
我猛然醒悟,所谓“模型替代”,根本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灵魂转移,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们用药物制造假死,将那些被判定为“异端”或“有价值”的人变成活死人,再将他们秘密囚禁起来!
而那些被“净化”的家庭,则沉浸在亲人以另一种方式“永生”的喜悦中,成为这个谎言最忠实的信徒。
仪式结束了。
小满被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抬起,像一件物品一样,运往老宅深处的“模型室”。
那里,想必就是他们囚禁所有“模型”的冷藏地狱。
人群散去,我正准备悄悄离开,老K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林晚照,你留下。”
我的脊背一僵,缓缓转过身。
他示意我走到他面前,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你处理得很干净,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他似乎对我刚才“恰到好处”的咳嗽和“悲伤”的表现非常满意。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设计简洁的铂金戒指,戒面上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L和π的结合体。
“这是L-π-10的信物。”老K将戒指递给我,“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外来者,你是我们新的‘锚’,负责引导和稳固新的信仰坐标。”
我垂下眼帘,伸出手,指尖冰冷。
就在我接过那枚戒指,准备戴上的瞬间,我的指尖触碰到了戒指的内圈。
那里,似乎刻着什么。
我假装欣赏戒指,不动声色地用指腹摩挲着内圈。
一个清晰的触感传来,那是一个字。
一个汉字。
我的心跳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呼吸骤然停滞。
这个字,我再熟悉不过了。
顾昭亭曾给我看过他母亲的遗物,一枚款式几乎一模一样的戒指,内圈同样的位置,也刻着一个“昭”字!
那是他母亲的名字。
老K……他不仅认识顾昭亭,甚至,他可能曾经是顾昭亭母亲的同伴,或者……上级。
这个恐怖的猜想让我浑身发冷。
我强压下心头的巨震,将戒指戴上,低声说:“谢谢您的信任。”
“去吧,‘锚’需要休息,才能更好地定位。”老K挥了挥手,转身走入黑暗。
我机械地走出老宅,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尘土与枯草的气息,像砂纸拂过皮肤,才让我找回一丝真实感。
我快步走到约定好的废墟,将那枚要命的戒指从手上褪下,小心翼翼地藏入怀表的夹层里。
一道黑影从断墙后闪出,是顾昭亭。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急切:“小满已经运出村子,阿毛在外面接应,很安全。”
我没有回应他的好消息,而是死死地盯着他,月光下,他的轮廓坚硬如铁。
“老K,”我的声音因为后怕而有些沙哑,“他有你母亲的戒指……他认识你。”
顾昭亭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的沉默而变得沉重起来。
良久,他才像是从一个遥远的噩梦中挣脱出来,重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年前,我在北非执行一次任务时‘阵亡’。等我再次醒来,人已经在他们的地下实验室里。”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枪柄,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晚照,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救你。”他的目光越过我,望向远处老宅里那个亮着微弱灯光的“模型室”,眼神里是足以焚烧一切的仇恨,“我是来,亲手毁掉他们的。”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掠过我们之间,带着废墟的荒芜气息。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点灯光在夜色中,像一只窥探人间的魔鬼的眼睛。
我轻声开口,像是在对他,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他们以为模型不会流泪……可那些被用来替死的人,心还在跳。”
我攥着那枚L-π-10的戒指,转身退回分配给我的那间阴冷小屋。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渗入的微弱月光,将那枚戒指放在掌心。
冰冷的金属触感,像一条毒蛇,盘踞在我的生命线上。
我的指尖反复摩挲着内圈那个深刻的“昭”字,感受着它清晰而锋利的边缘。
这个字,像一把钥匙,也像一道枷锁,将我和顾昭亭,以及这个深不见底的旋涡,彻底锁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