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替身编号L-π-09(2 / 2)

他没有看我,而是将一个玻璃瓶递了过来,里面装着半瓶清水,瓶身冰凉,水珠凝结在表面,滑落时留下湿痕。

“喝点吧。”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木头,“明天……或者说,今天晚些时候的二次仪式,他们会用‘复诵法’来重置所有人的记忆。这几天发生的事,会被彻底抹去,用新的幻觉覆盖。”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混杂着愧疚、挣扎与一丝几不可察的恳求。

“赵婆子会被当众‘净化’,烧掉她身上那件‘被污染’的灰袍。这是杀鸡儆猴,为了让你,让所有人看清楚,反抗的下场。”

我没有接那瓶水,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瞳孔在月光下收缩成针尖。

“你深夜来访,是恨我打断了仪式,毁了你的希望?还是……怕我当众揭穿,你根本救不了那个叫小满的女孩?”

许明远握着水瓶的手猛地攥紧,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瓶身发出细微的挤压声。

那股压抑的怒火在他眼中燃烧了一瞬,随即又像被一盆冷水浇灭,只剩下灰烬般的疲惫和无力。

他松开拳头,低声说:“小满的眼睛……很亮。不该被毁在这里。”

他将水瓶放在门槛上,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被风吹得有些破碎的话。

“凌晨三点,后山窑厂的排水管会打开十分钟。只有十分钟。”

我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将那逃生的路线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抹去。

逃到哪里去?

只要他们还在,只要小满还在这里,我就永远逃不出这座名为“希望”的牢笼。

我不能逃,更不能只靠蛮力去破坏。

我回到桌前,彻夜未眠。

我的金手指在极限运转,大脑仿佛一台高速运作的计算机,将那场被打断的仪式流程、每一个人的反应、每一句祷文、每一个音节,都在脑海中反复推演、拆解、重构。

终于,在一个临界点上,我找到了。

我找到了老K那套看似天衣无缝的“信仰修复”体系的唯一漏洞。

它依赖于“集体确认”——当幻觉链条断裂时,必须有一个声音,在第十二位祷告者完成祷告后,立刻、准确无误地说出那句重启指令:“光未灭”。

这个声音会像一把钥匙,重新锁上所有人的感知,让幻觉得以延续。

如果这个声音出现偏差呢?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型。

我不能只打断,我要取代他。

我要替他说出那句“光未灭”——但要用错误的节奏,在一个绝对精准的、能让集体意识产生瞬间撕裂感的节点上。

我翻出藏在行李里的微型录音设备,对着它,轻轻咳嗽了一声,录下那段最自然的、毫无破绽的声音。

然后,我用极低的声音,录下了“光未灭”这三个字。

我将两段录音反复剪辑、叠加,将那三个字的声音处理得极轻,轻得仿佛是咳嗽时无意识泄出的一丝气音。

最后,我设定了一个精确到毫秒的延迟播放。

π的第十二位小数是9,当第十二位祷告者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是集体潜意识等待“钥匙”插入的瞬间。

我的录音,将在那之后0.3秒播放。

这个时间差,短到不足以让任何人用理智做出反应,却又长到足以打破“集体确认”所需的同步性,像一根扎进精密仪器里的绣花针,足以让整个系统彻底失控。

凌晨两点五十分,我换上了那件从赵婆子身上扒下来的灰袍,布料粗糙,带着一股陈旧的霉味,还混杂着一丝淡淡的焦痕气息。

当我准备推门出去时,顾昭亭从阴影里走出,一把按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心滚烫,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脉搏的跳动透过皮肤传来,急促而坚定。

“里面的情况不对劲,他们点了很多灯。如果失控,我会直接强攻,带你出来。”

我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强攻只会让他们恼羞成怒,用最快的速度‘回收’小满,毁掉她。”我挣开他的手,将那枚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录音器塞进他的掌心,冰冷的金属硌着他的皮肤,像一枚沉默的遗嘱。

“记住这个声音——如果我没能走出来,就用它,去炸了他们引以为傲的‘信仰’。”

说完,我不再看他,毅然推开了通往那间教室的门。

门内,灯火通明。

几十盏煤油灯将不大的空间照得恍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煤油和焚香混合的怪味,呛得人喉咙发痒。

赵婆子像一截枯木,了无生气地跪在教室正中央。

许明远站在最远的角落,深深埋着头,看不清表情。

而老K,就站在赵婆子的面前,手里拿着那只熟悉的黄铜摇铃,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悲悯的微笑。

他看到我,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

“欢迎回来,L-π-09。”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像是在欢迎一个晚归的孩子,“让我们……重新开始。”

他的话音刚落,我看见环绕着赵婆子的那一圈煤油灯,灯芯上的火焰齐齐跳动了一下,然后陷入一种诡异的静止。

那火焰是明亮的橙黄色,却没有一丝摇曳,没有一点温度,静得……根本不像活着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