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孙会计。
“……烧……他们用模型烧……蜡做的……跟真人一模一样……”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吸气和牙齿打颤的声响,背景里甚至能听见金属支架轻微的“咯吱”声,像是他在某种密闭空间里蜷缩着,“真的人……在…火葬场的03号焚化炉……签字……火化确认单上的家属签字……是假人……他们用一个装了机械手的假人签的……”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只剩下沙沙的电流声,像风吹过荒坟。
砖窑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炉里木炭偶尔发出的轻微爆裂声,噼啪——如同心跳的间隙。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皮肤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π,原来不是代表杀人,而是代表“替换”。
用一个蜡做的模型,替换掉一个活生生的人,进行一场虚假的火葬。
而真正的尸体,或者说,那个被“献祭”的活人,则被埋进了建筑的水泥地基里,成了永不见天日的“桩”。
刘翠花的女儿,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不是被简单地装进箱子杀害。
她是被当成“材料”,用在了某个建筑工程里。
血书上的“π”和“箱”字变形,是在告诉我,这是一场偷梁换柱的“活人祭”。
“这音频是他们故意留下的。”我盯着那段音频的波形图,脑中飞速运转,声音低得几乎像是自语,“孙会计不可能有机会在加密的U盘里留下这种东西。这是个陷阱,或者说,是他们内部出现了问题,有人想通过我们,把消息捅出去。”
顾昭亭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孙会计被他们控制着,这段录音,更像是一份被迫留下的‘遗言’,一份能将我们引向某个特定方向的诱饵。”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声音来自远处的山道,正朝着镇子的方向驶来。
我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望向窗外。
晨雾中,一辆黑色的面包车正沿着蜿蜒的山路,不紧不慢地驶向镇邮局的方向。
它开得很稳,但不知为何,我却感到一种致命的压迫感——那不是普通的车辆,而是一头潜行的猎食者,正无声地逼近猎物的巢穴。
“他们知道怀表寄出去了。”我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顾昭亭心上。
我们的行动,暴露在对方的监控之下。
寄出怀表这个动作,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现在,涟漪已经变成了滔天巨浪。
我的指尖依旧麻木,但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个无比清晰的画面,只有短短三秒——那辆黑色面包车的车轮,碾过路边的一处小小水洼,溅起的泥点在空中绽开,形成了一个扭曲的、倒置的“π”字。
这个符号,像一个烙印,死死地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它在挑衅。
它在告诉我,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在它的注视之下。
顾昭亭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虽然他看不见我脑中的画面,但他显然也察觉到了那辆车的异常——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军刀的刃口,眼神骤然锐利。
“他们要去邮局拦截怀表。”
“不,不止。”我摇了摇头,强撑着坐直身体,目光从窗外的面包车,缓缓移回到桌上那段孙会计的音频波形图上。
怀表只是一个信物,一个信号,它能引出纪检委的人,但它本身并不是无可辩驳的证据。
而孙会计的这段录音,虽然揭示了骇人的真相,却也同样可以被辩驳为伪造或疯人呓语。
模型会烧成灰,蜡像会融化,录音可以被质疑。
但有些东西,是不会凭空消失的。
我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直视着顾昭亭。
我们不能再被动地跟着对方的节奏走,不能只依赖这些间接的、随时可能被抹去的线索。
“签字的是假人……”我轻声重复着孙会计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真的呢?”
谎言的根基,必然建立在被篡改的真实之上。
要揭穿这个谎言,就必须找到它最初始的形态。
我看着顾昭亭,他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一场虚假的火葬,必然会留下一整套虚假的文书档案。
而要证明它是假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藏在同一地方的,那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