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墙的阴影将我吞没,像一口冰冷的棺材。
我蜷缩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制住心脏狂野的跳动。
“-08”这个冰冷的代号,像一枚楔子,强行钉入我的脑海,与“π律”那诡异的催眠音节搅在一起,形成一团无法挣脱的乱麻。
空气里弥漫着小学特有的粉笔灰和旧书本的味道,可我闻到的,却是死亡的腐朽气息。
就在这时,许明远那张总是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脸,连同他无意间泄露的话语,如同闪电般划破我的记忆。
“一个合格的模型,入库前必须经过三重净化。”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普通货物的处理流程。
第一重,冰柜镇魂,用低温剥夺生命最后的活性。
第二重,教室点名,用“π律”彻底抹除个体的意识烙印。
第三重,坟场安葬,让其归于尘土,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坟场……
我的呼吸骤然一滞。
村西那片乱葬岗,瞬间在我脑海里清晰起来。
那是我童年唯一的乐园,长满了高大的松树,秋天一到,满地都是滚圆的松果。
我和小伙伴们会提着篮子去那里比赛,看谁捡的松果又大又多。
大人们总告诫我们那里“不干净”,可孩子们的世界里,只有阳光、松香和游戏的快乐,哪有什么恐惧。
谁能想到,我童年记忆里最温暖的一角,竟然是这个恐怖流程的终点站。
那里,就是他们的“库房”?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藤蔓般疯狂滋长,缠得我几乎窒息。
我不能再等了。
许明远、周麻子、老赵头……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张巨网上的节点,而我,必须在他们收网之前,找到那根可以撕裂一切的线头。
我必须去。
凌晨三点,村子睡得最沉的时候。
我像一只壁虎,贴着墙根的阴影移动。
白天走过无数遍的路,在夜里变得陌生而危险。
我不敢走大路,只能选择那条几乎被遗忘的村北排水沟。
沟里淤积着腐烂的叶子和泥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我顾不上这些,将身体压到最低,半蹲着,一步步向前挪动。
冰冷的污水浸透了我的裤腿,黏腻的触感紧贴着皮肤,但我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都绷紧到了极致,警惕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终于,乱葬岗那标志性的、歪歪斜斜的柏树林出现在眼前。
我从排水沟里爬出来,像一条泥鳅,悄无声息地滚进一片及膝的荒草丛中。
几乎是同时,我那仿佛与生俱来的“金手指”能力自动激活了。
视野里,一片灰败的坟冢中,有七个土堆被一层淡淡的、只有我能看见的荧光标记了出来。
荧光之上,浮现出-t-01、-t-02……一直到-t-07的序列号。
和教室黑板上被划掉的名字,完全吻合。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这些坟,是新的。
翻动的泥土还带着湿气,与周围干结的地面格格不入。
我匍匐前进,像一条蛇,慢慢靠近最近的一座——-t-07。
坟包很小,更像是一个土坑被草草填平,前面立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仅此而已。
我蹲下身,借着微弱的星光仔细观察。
就在木牌前方的泥地上,我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凹陷。
那不是脚印。
太小了,形状也过于规整,像是一个小小的圆形模具压出来的。
我屏住呼吸,从口袋里掏出那支从许明远办公室“借”来的高精度电子体温计。
我不是要测温度,而是看中了它纤细的探针和精确到毫米的刻度。
我小心翼翼地将体温计的探针垂直插入凹陷的中心,直到触底。
屏幕上亮起微光,显示出一个数字:1.2厘米。
1.2厘米……这个数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冰柜区!
那些装着“模型”的恒温舱,为了排出舱内冷凝水,在底部正中心都设有一个排水孔,直径不多不少,正好是1.2厘米!
我猛地抬起头,一个可怕的推论瞬间成型:这些所谓的“尸体”,在被运送到这里“安葬”时,根本没有脱掉那身恒温舱专用的、鞋底嵌有排水孔的软底鞋!
他们只是把一个又一个装着活人的“棺材”,直接埋进了地下!
我正想去检查其他的坟头,验证我的猜想,不远处,一阵“吱呀——”的、令人牙酸的铁门转动声划破了死寂。
来了!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座巨大的、长满青苔的石碑后面,将身体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停止了。
一豆昏黄的灯光由远及近,是守林人老赵头,他提着一盏老式马灯,佝偻着背,一步一挪地走了过来。
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光斑,显得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愈发愁苦。
“唉……又来收货了……”他停下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地嘟囔着,像是在对自己说话,“这回……这回可别再让我听见喘气的了……”
我的心跳几乎要冲破喉咙。他知道!他知道埋下去的是活人!
老赵头走到-t-05号坟前,蹲下身,从腰间摸出一把短柄铁锹。
他没有去挖土,而是用锹头撬动了坟前那块不起眼的石板。
随着一阵沉闷的摩擦声,石板被掀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暗格!
我的金手指在一瞬间将内部结构解析得清清楚楚:这个暗格根本不是独立的,它连接着一条狭窄的地下管道,而管道的走向,与我之前探测到的冰柜区地下通风系统的布局,严丝合缝!
老赵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凑到马灯前,吃力地念道:“-08,明日入库,走东线。”
-08!明日!
他念完,划着一根火柴,将纸条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