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层是叠放整齐的白衬衫,布料间摩擦发出极轻的“沙沙”声,带着那股樟脑和檀香混合的味道。
第二层是深色的裤子,叠得棱角分明,像被熨斗压进某种仪式的秩序里。
我的指尖在颤抖,终于,我拉开了第三个抽屉。
里面是一些杂物,几本笔记本,一个空的相框。
我用手指在抽屉的内壁一寸寸地摸索,木料的纹理粗糙而真实,终于,在最深处的背板上,摸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凸起。
那是一张小小的、已经有些褪色的红色蝴蝶贴纸,和我记忆中小满画里的那只歪头蝴蝶一模一样。
边缘微微卷起,像是被无数次指尖摩挲过。
我的指甲嵌进贴纸的边缘,用力一抠,贴纸应声而起,露出了后面一个被精心挖出的小小凹槽。
凹槽里,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物体正静静地躺着。
是录音笔。
我用颤抖的手指将它拈了出来,冰冷的金属外壳激得我一哆嗦,指尖传来一种近乎静电的刺麻感。
我按下侧面的开机键,屏幕上微弱的蓝光一闪,显示出电量——7%,以及一个密码输入界面。
密码……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就在这时,一个被我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猛地闪现。
大概是三年前,社区档案馆新进了一批办公设备,其中就包括这种微型录音笔。
当时我因为好奇,顺手翻过那本厚厚的《微型录音设备使用手册》,其中一款德国生产的型号,和我手里的这个外形、按键布局完全一致。
我记得当时我还吐槽过它的默认密码设置,毫无新意,就是生产日期的倒序。
那批设备的生产日期是……21年8月2日。
倒序,就是0。
我屏住呼吸,指尖在小小的触摸屏上依次按下这六个数字。
输完最后一个数字,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滴——”
一声轻响,解锁成功。
我迅速从口袋里摸出耳机插上,将耳塞塞进耳朵。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许明远那温和而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林晚照不行了,情绪太不稳定,今天的刺激测试结果显示,模型适配率已经低于百分之三十。再这样下去,数据会彻底紊乱,必须换下一个。”
我的血液在瞬间凝固。
短暂的停顿后,另一个我从未听过的、沙哑的男性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不耐烦:“知道了。西区仓库那边的‘π咒语’仪式已经准备就绪,务必在明天午夜之前完成替换。上面对-07号样本很重视,不能出任何差错。”
许明远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放心,这次的‘素体’质量很高,不会再出现林晚照这样的排异反应。老吴会处理好收尾工作。”
我猛地回忆起上周在食堂,老吴递给我一碗汤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他袖口上沾着的一抹暗红——当时我以为是番茄酱,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某种“收尾”的痕迹。
愤怒像岩浆在血管里奔涌,我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舌尖蔓延。
替换……失败品……收尾工作……这些词语在我脑中炸开,将我最后一丝幻想也撕得粉碎。
我,林晚照,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出了故障的实验样本,随时可以被“处理”和“替换”。
就在我被这巨大的恶意和真相击得头晕目眩时,我的耳道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嗡鸣,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同时刺入,尖锐的疼痛让我几乎要昏厥过去。
我死死捂住耳朵,跪倒在地,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碎裂,化作无数奔腾的数据流。
但这一次,和以往的混乱不同。
那些翻涌的数据流中,几个关键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筛选、提纯,然后像烙印一样清晰地呈现在我的意识里——
“模型社”
“西区仓库”
“π咒语”
“-07-西-3”
我浑身一震。
这不是故障,这是……进化。
我的金手指,那个只能被动记录一切的“完美记忆”,在极度的刺激下,竟然开始主动为我分析和筛选关键信息!
它不再仅仅是帮我“记住”,它开始帮我“理解”这个疯狂的世界。
我惊愕地意识到,这能力的觉醒并非偶然——它像是被录音笔中的真相激活的某种深层程序,仿佛我体内早已埋下了这枚“钥匙”。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觉醒并没能给我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因为就在我的耳鸣如潮水般退去,意识重新变得清明的那一刻,一阵沉重而熟悉的脚步声,正从走廊的那一头,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我所在的这个房间,重新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