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满的蝴蝶不会飞(1 / 2)

我蹲在院门口的青石板上搓抹布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像一滴井水滑进衣领,却比水更慢、更黏,仿佛有谁的呼吸贴着皮肤游走。

井水浸得指尖发白,指甲缝里还卡着泥屑,可那凉意不是水带来的,而是某种视线,沉甸甸地压在我后脑勺上。

我低头盯着水面晃动的倒影——院门口的老槐树下,小满正踮着脚往这边挪,光脚踩过湿泥,裤脚卷到膝盖,脚踝沾着草叶,像只偷摸叼鱼的小猫;她每一步都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只有踩碎枯枝的“咔嚓”声,在午后寂静里格外清晰。

她攥着什么东西往我掌心塞时,我才看清是只纸蝴蝶,折得歪歪扭扭,翅膀边缘蹭着铅笔灰,还带着她手心的温热。

“小满?”我故意提高声音,眼角余光瞥见堂屋门帘动了动——许明远正在给姥爷量血压,白大褂袖口沾着碘伏味,那股刺鼻的药味混着空气里的土腥气,让我鼻腔发酸。

小满没说话,食指抵在唇上,另一只手往她房间方向指了指,又迅速回头扫了眼堂屋。

那眼神太沉静了,静得不像八岁孩子,倒像姥姥腌菜坛里沉底的鹅卵石,压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我甚至听见自己心跳“咚”地撞了一下肋骨。

纸蝴蝶被我捏在掌心里,翅根内侧有行极细的铅笔字,得凑到鼻尖才能看清:“他有相机,在衣柜后面。”我的心跳突然剧烈跳动,撞得手腕发颤,赶紧把抹布绞得更紧,水渍顺着指缝滴在蝴蝶翅膀上,晕开一片浅灰,像墨汁渗进宣纸。

“小满今天帮我晾的床单真整齐。”我捏了捏她沾着泥的手背,这是我们约好的暗号——前天下雨,她偷偷帮我收被单时,我顺口夸了句“谢谢你帮我晾衣服”,现在得把话圆回来。

她的手背粗糙又冰凉,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石头。

她睫毛颤了颤,像只被安抚的小雀儿,转身跑回屋时,我看见她后颈有块淡青的印子,像被什么圆头物件压出来的,边缘微微泛红,触目惊心。

午后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亮得晃眼,这会儿突然闷雷滚过头顶,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我小腿上,发出沙沙声。

我望着乌云压下来的方向,故意提高嗓门喊:“小满妈妈,雨要下了,我帮小满补补拼音吧?”刘翠花正在灶房和面,抬头看见我,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比划着点头,还从竹篮里摸出块干毛巾塞给我。

她手指粗粝,捏我手腕时突然收紧,像一把老钳子,目光往小满房间扫了又扫——这个聋哑女人在提醒我什么,我能感觉到她掌心的茧子刮过我皮肤的刺痒感。

小满房间的门轴刚推开就“吱呀”响了声,像一声压抑的哭喊,我刚要关门,发现锁扣早被撬断了,金属齿歪在门框上,像颗缺了的牙,摸上去还有细微的毛刺。

我反手搬来椅子抵住门,椅背抵着锁眼的瞬间,听见楼下传来许明远的脚步声——他总爱把鞋跟磕在台阶上,“咚、咚”,和冰箱第三格滴水的节奏一模一样,每一声都敲在我太阳穴上。

“晚照姐姐,我要学ai、ei、ui。”小满趴在桌上翻课本,发顶还沾着刚才跑进来时蹭的草屑,阳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得那些草屑像浮动的金粉。

我翻开她的拼音本,指尖在“ai”那页夹层触到片硬物——是半截指甲盖,边缘参差不齐,像被什么利器生生掰断的,血渍早干成深褐,嵌在月牙白的甲肉里,指甲缝里还卡着根蓝纤维,细得像缝衣线,轻轻一碰就飘起来,落在手背上像一根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