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顺着窗棂滴在青石板上,我攥着毛巾的左手掌心里全是汗。
这是我故意换的手。
从小到大给姥爷擦脸,我都用右手——左手使不上劲,毛巾总拧不干。
可昨夜躲在阁楼夹层时,我盯着袖口那粒被体温焐热的药片突然明白:若姥爷真的昏迷,不会注意到这点细微差别;若他在装……
竹席在枕头下发出细碎的响声,我屏住呼吸凑近床头。
姥爷的白发铺在蓝底暗花枕套上,像团被揉皱的雪。
他的眼皮松松合着,喉结在晨光里投下一道淡影,和许明远喂粥时“规律吞咽”的模样分毫不差。
毛巾浸过温水,我故意让左手抖了抖。
当湿凉的布角触到他左脸时,变故陡生——
那只搭在薄被上的手,食指突然抽搐着蜷起,指甲在被面绣的并蒂莲上刮出一道浅痕。
我手里的铜盆“当啷”掉在地上,水溅湿了裤脚。
姥爷的嘴唇剧烈颤动,喉咙里挤出模糊的气音:“……昭……”
“姥爷!是我,晚照!”我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脉搏跳得很快,像被惊飞的雀鸟。
可当我喊出名字时,他却缓缓摇头,浑浊的眼珠在眼皮下转了转,终于挤出两个字:“老……伙计……”
老伙计?
那是许明远来的第二天,姥爷“昏迷”前最后说的话。
当时许明远捧着保温杯站在床前,姥爷盯着他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笑了:“老伙计,辛苦你了。”我以为是老人糊涂,现在才懂——他根本没糊涂。
我蹲下身捡铜盆,指甲掐进掌心。
许明远第一次进门时,我数过姥爷的眼皮颤动频率:一分钟十七下,比平时快两倍。
那时我以为是老人见到生人的紧张,现在想来,哪有昏迷的人会紧张?
厨房的风箱“呼嗒”响起来,姥姥开始煮粥了。
我把湿毛巾晾在窗台上,假装搅动粥锅,脑子里却像过电影:许明远每次推门进姥爷房间,老人的呼吸会从每分钟十二次变深到十次;上周三许明远说“暑假要带学生去山区支教”,姥爷的手指在床单上敲了三下——摩斯密码里,S是三短,像求救。
最关键的是昨夜。
姥姥端着药碗进房间时,我躲在门后数秒。
平时姥爷“吞咽”要两秒,昨夜他的喉结动了五秒——多出来的三秒,足够他把药片含在舌下,等姥姥走了再吐掉。
“晚照啊,赵阿婆送菜来了。”姥姥的声音从院门口飘进来。
我擦了擦手出去,正撞见赵阿婆拎着竹篮往屋里走。
她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盯着我身后的堂屋:“那教书先生呢?”
“去镇上报销教材费了。”我接过她篮子里的青菜,故意说,“阿婆你说他像好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