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远的红绳在腕子上晃了晃,他低头搅了搅茶杯里的茉莉,热气扑在他脸上,甜腻的香气更浓了:年轻人都粗心。转身时白衬衫蹭过门框,带起阵香风,比昨晚更刺鼻了。
房门反锁的声音刚落,我就从枕头夹层摸出U盘。
指甲在背面轻轻刻了个字——顾昭亭十二岁教我刻暗号时说过,最隐蔽的标记要小得像蚂蚁腿。
刻完对着光看,那道痕细得几乎看不见,像片被风吹皱的影子,指甲边缘还残留着U盘金属的凉意。
姐姐...
院外的声音像片被揉皱的纸,带着哭腔。
我扒着窗缝往下看,小满的红裙子在葡萄架下晃,发梢沾着草屑,眼睛肿得像两颗泡发的红豆,泪珠啪嗒啪嗒砸在裙摆上,留下深色圆点。
叔叔刚才摸了我的头发。她攥着裙角的手在抖,声音细若游丝,他说...他说灰雀快飞不动了
我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汗毛竖起时蹭过衣领的粗布,痒得发麻。
上个月在社区活动室,王奶奶的外孙女哭着说灰雀被关进笼子,后来那孩子就跟着父母搬去了县城——现在想来,她手腕内侧也有片银杏叶形状的斑。
那天我听见其他孩子小声议论:“灰雀飞不高了”,当时只当是童言无忌。
小满,我蹲下来和她平视,手掌轻轻覆上她冰凉的手背,你看见叔叔手腕上的斑了吗?
小女孩拼命点头,眼泪啪嗒啪嗒砸在红裙子上:像...像我妈妈种的银杏叶。
厨房传来瓷碗摔碎的响,清脆得像骨头断裂。
我猛地抬头,许明远的影子在玻璃上晃了晃,又沉进阴影里。
小满的手突然攥紧我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姐姐,灰雀...是不是要被吃掉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属于孩子的恐惧,像风吹过空瓶口的呜咽。
夜风卷着茉莉香灌进窗户时,我盯着天花板上的月光,小满的话在耳边转成嗡嗡的响,像探测器的“滴”声。
许明远煮的银耳羹还在灶上炖着,甜腻的香气里混着股焦糊味——像极了昨晚那个探测器的声,一下,两下,一下,两下,数着数着就乱了节奏。
后半夜的蝉鸣又停了。
我摸出枕头下的缝衣针,针尖抵着腕子上的血管,凉意顺着皮肤爬上来,突然想起顾昭亭走前说的话:要是觉得不对,就往最危险的地方藏。
可现在最危险的地方...
窗外传来玉米叶摩擦的响,像有人在小声数数。
我数到第三十七下时,听见许明远的房门吱呀开了道缝,接着是拖鞋擦过地面的声——和昨晚那个拖左脚的人影,步频分毫不差。
小满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灰雀快飞不动了。
我捏紧缝衣针,指甲深深掐进字刻痕里,疼得清醒。
月光被云遮住的瞬间,许明远的影子在我窗前顿了顿,接着传来极轻的声——是金属探测器启动的响,熟悉得令人作呕。
这一夜,我盯着蚊帐上那道被我扯松的缝线,听着探测器的声在院外游走,直到东边的天泛起鱼肚白。
小满的话像根细针,扎在太阳穴上,疼得我睡不着,也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