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回:巡游惊见山河变,归来笑谈盛世图(第一节)
极北冰原的寒风与死寂,似乎还残留在道袍的褶皱里,那玄冰尸皇崩灭时爆发的极致冰寒与混沌归墟之力对撞的余波,仿佛仍在识海中微微荡漾。李之源御使着新近涅盘重生的混沌八极剑,并未撕裂虚空直接返回长安,而是选择了以一种近乎游历的速度,收敛了周身所有迫人的道韵与威压,如同一个寻常的云游修士,在万丈高空之上,慢悠悠地向着帝国的中心方向飞行。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连续征战、斩杀四位上古邪修后,那激荡在心绪深处的凛冽杀意与澎湃力量感。同时,他也想亲眼看看,在自己或主动或被动地推动下,这片承载着他根基与牵挂的玄唐大地,如今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光景。闭关深修,尤其是涉及混沌本源与本命剑器的重塑,往往不知岁月之流逝,外界或许已然过去了不短的时光。
然而,这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饶是李之源道心历经千锤百炼,早已坚如磐石,此刻也不由得心神剧震,瞳孔微微收缩,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诧之色。
脚下的山河,与他记忆中任何时期的玄唐,都截然不同!那是一种从底层逻辑、从日常面貌发生的,翻天覆地、近乎颠覆性的变化!
他的目光首先被大地上那纵横交错、如同巨人用规尺精心描绘般的脉络所吸引。那是官道!但绝非他印象中那条条虽然也算宽阔、却仍是土石为主、偶有青石板铺就的传统官道。此刻映入他眼帘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八纵八横”宏伟大动脉!
路面呈现出一种灰黑色的、坚硬的、平整如镜的材质(神识扫过,乃是混合了石灰、矿渣、某种胶质与夯实路面),宽度足以容纳十余辆马车并排奔驰。道路两旁,甚至还有规划整齐的排水沟渠与指示路程的石碑。
而在这前所未有的宽阔官道上驰骋的,更是一种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造物!
那是一种通体由钢铁铸造而成的车辆,体型远比马车庞大,没有马拉,却在车头部位矗立着一根粗大的烟囱,此刻正“呜呜”地喷吐着浓密的黑色烟柱。车辆下方并非车轮,而是两排不断转动的钢铁履带(或巨型橡胶轮?基于现有技术可能为强化木包铁轮),发出沉闷而富有力量的轰鸣声,拉着身后数节同样由钢铁制成的、堆满各类货物或坐满了乘客的车厢,以一种远超骏马的速度,在这些官道上飞驰!
“这是何物?”李之源心中讶异,神识如同最细微的触须,瞬间扫过一辆正在下方官道上疾驰的“铁车”。
其内部结构在他“眼中”纤毫毕现:没有复杂的符文阵列,也没有感应到强大的能量核心。但在车体中部,有一个结构精巧的金属锅炉,其中正燃烧着一种黑褐色的、粘稠的“火油”(他辨认出那是从地下开采出的石脂水提炼物),产生的热量驱动着锅炉内的水变成高压蒸汽,再通过一系列连杆、曲轴,将蒸汽的往复运动转化为车轮(或履带)的旋转运动!而在一些关键的能量转换节点和承重结构上,则巧妙地镌刻着简化版的“坚固”、“导热”、“能量转化”等基础阵法,用以提升效率、降低损耗、确保安全。
“以凡火煮沸水,借蒸汽之力……辅以基础阵法……竟能造出如此代步载重之利器?”李之源眸中精光闪烁,瞬间明白了其原理,但正因明白,才更觉震撼。这并非依靠修士个人伟力,而是将一种自然力量的运用,与最基础的阵法知识相结合,创造出的、可以被普通人驾驭和批量生产的工具!他给这种造物起了个名字——“驱动机车”。
视线从陆地移向水域。那一条条贯穿帝国东西南北的滚滚长河之上,景象同样令人侧目。
除了传统的帆船、桨船之外,水面上赫然出现了体型更为庞大、线条更加流畅的钢铁大船!它们同样竖立着喷吐黑烟的烟囱,依靠船尾那没入水中的、高速旋转的螺旋桨(同样是简化阵法结合蒸汽或初代“冷热机”驱动)破浪前行,速度远超依靠风力的帆船,载重量更是惊人。码头上,此类“驱动机船”正在繁忙地装卸货物,一派欣欣向荣。
李之源按下剑光,将飞行高度降低,更近距离地观察那些远离城镇的乡野村庄。
只见许多村庄都建起了以往不多见的、规整的砖石结构屋舍,其中最显眼的,往往是挂着“社学”或“蒙学堂”牌匾的建筑。此时正值午后,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孩童们朗朗的读书声,诵读的并非仅仅是圣贤文章,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基础的算学、地理乃至万物辨识的知识。
更让他注意的是,在村落的打谷场或专门开辟的空地上,成群结队的孩童,在一个看似教习模样的人的带领下,正一丝不苟地练习着最为基础的拳脚功夫和呼吸法门。虽然粗浅,但动作标准,气息匀畅,显然是有传承、有体系的普及性武学教育。这些孩童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身体虽还稚嫩,却已初具勃发的朝气与坚韧的根骨。帝国未来的根基,正在这些乡野之间悄然变得无比厚实。
甚至连那深山老林之中,也有变化。李之源的神识扫过一处山坳,正巧看到几名猎户围猎一头体型硕大的山猪。他们手中使用的猎弓,弓身之上,竟然普遍以简易的手法附刻了基础的“锋锐”符文,使得箭簇更具穿透力;有的弩箭箭头上,甚至还镶嵌了微小的“爆裂”符文石,虽然威力仅限于炸开一个小伤口,但在关键时刻足以改变战局,提升狩猎效率与猎户自身的安全性。符文知识,显然已经不再完全是修士的专属,开始以某种可控的方式,向下层普及,切实地改变着普通人的生活。
而当他再次抬首,望向那无垠苍穹时,所见景象更是让他心头一跳,几乎以为自己穿梭了世界。
高天之上,除了他这般凭借自身修为,御使法宝或遁光飞行的修士之外,竟然多了许多“不速之客”!
有的形如大鸟,骨架由轻质的木材或某种合金构成,蒙着处理过的、坚韧的兽皮或特制织物,依靠刻画在双翼或机身的小型“御风”、“轻身”阵法,以及内置的小型“冷热驱动机”提供动力,在空中滑翔飞行,虽然速度不快,高度也有限,但确确实实实现了普通人(或低阶修士)的飞天梦想!
有的则造型更加奇特,像是人形骨架背后加装了类似昆虫的透明翅翼,翅翼高频振动,发出嗡鸣,依靠内置的能量核心(可能是简化版元晶或小型冷热机)驱动,实现短距离、低空的高速机动,看起来颇为灵巧。
还有的,则更像是简化版、小型化的“青金力士”道兵,背后有喷管喷出气流,托举着驾驶者离地飞行。虽然技术看起来还比较粗糙,稳定性有待提高,但天空,已然不再是高阶修士才能肆意翱翔的禁区!各种奇思妙想打造的飞行器,如同雨后的蜻蜓,开始点缀这片曾经寂寥的天幕。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了最为基础的农业生产上。广袤的农田之间,耕作的景象也大为不同。除了传统的耕牛,许多田地里,老农驱策的不再仅仅是畜力,更有结构巧妙、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新型农具。有的依靠小型“冷热机”提供动力,带动犁铧翻土,效率远超耕牛;有的则设计成多功能的样式,能够同时完成开沟、播种、覆土等作业;甚至他还看到了类似联合收割机雏形的大家伙,在金色的麦浪中轰鸣前行,所过之处,谷物归仓,秸秆还田……
眼前这一切,蒸汽轰鸣,铁车奔流,符文闪烁,飞天遁地渐成寻常……交织成一幅充满活力、飞速前进的盛世画卷。这与他记忆中那个虽然也算强盛,但终究带着古典农耕文明烙印的玄唐,相差何止千里!
一股强烈的、恍如隔世的感觉,涌上李之源心头。他悬浮在空中,望着脚下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一时间竟有些怔忡。
“我这是……闭关了多久?”他忍不住低声自问,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不对,时间流速感知无误……那便是这变化,实在太快、太猛、太烈了!”
心中的杀伐之气在这惊人的现实冲击下,早已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对未知变化的惊诧,有对技术爆炸的震撼,更有一种……隐隐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期待与激动。
他不再停留,身形加速,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流光,朝着长安城的方向疾驰而去。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一切巨变的根源,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他离开的这段岁月里,这片土地上演了怎样的传奇?
悄然无声地,他回到了长安城上空,甚至没有惊动唐王府外围的警戒阵法。他隐去身形,如同一个透明的幽灵,漫步在既熟悉又陌生的街巷之间,仔细地观察着这座帝国心脏的细微变化。
街道更加整洁宽敞,两旁店铺林立,人流如织,百姓面色红润,衣着体面,精神面貌远胜从前。照明方面,以往入夜后主要依靠油灯蜡烛的景象已然改变,许多重要的街道和店铺门口,都悬挂着一种镶嵌了“荧光石”并辅以简易“聚光”、“恒明”阵法的“长明灯”,将夜晚照得亮如白昼。
通讯方面,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些商铺、衙署乃至部分富裕人家的宅邸中,都安装有小型的、似乎是简化版的“传音法阵”基座,远距离即时通讯,似乎不再是朝廷和顶尖修士机构的专属。
而负责城内治安巡逻的卫队,装备更是焕然一新。他们身着轻便而坚固、关键部位镶嵌了“坚固”、“轻身”符文的复合甲胄,手持的劲弩上也闪烁着“精准”、“破甲”的符文微光。更引人注目的是,在一些重要路口,竟然配备了小型的、由两人操作、依靠元晶或简化冷热机驱动的多管“机关炮”!甚至还有三五成队的、约一人高、动作略显僵硬但力量十足的“青金力士”道兵,以及停靠在特定区域、可供快速机动的低空巡逻飞舟!
这一切的一切,都清晰地告诉李之源,玄唐,已经踏入了一个他未曾想象过的、技术与道法初步融合的新纪元。
就在他沉浸在这巨大的变化中,细细品味之时,一道熟悉的气息正迅速从风行总部的方向朝着唐王府而来。
秦玉龙到了。
李之源心念一动,身形在王府主殿中缓缓凝实,坐在了那张熟悉的主位之上。他刚刚坐定,殿外便传来了秦玉龙略带急促却又充满激动的声音:
“之源!您终于出关了!”
(第一百二十二回第一节完)
第一百二十二回:巡游惊见山河变,归来笑谈盛世图(第二节)
殿门被轻轻推开,秦玉龙快步走了进来。他今日未着官服,只一身靛青色常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眉宇间虽带着连日操劳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尤其是在看到主位上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更是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欣喜与激动。
“之源!你可算是出来了!”秦玉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是长期处理海量事务留下的痕迹,但语气中的那份熟稔与亲近,却与当年在王府后院一起掏鸟窝、挨板子时一般无二。他几步走到近前,上下打量着李之源,眉头微蹙,“你这气色……可是闭关不顺?还是又跟哪个不开眼的老怪物动手了?”
他太了解李之源了,虽然此刻李之源气息内敛,如同深潭,但那眉宇间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凛冽,以及周身隐隐与天地更加契合、却也更显疏离的道韵,无不说明这次闭关绝非简单的静修,定然是经历了极大的凶险与蜕变。
李之源看着眼前这位自幼一同长大的挚友,心头那因世间剧变而产生的疏离感稍稍淡去,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容,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没什么大碍,不过是顺手清理了几只躲在阴沟里的臭虫,活动了下筋骨。”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出门散了趟步,“倒是你,看起来比我这打架的还累。”
秦玉龙依言坐下,闻言苦笑着揉了揉眉心:“还不是你这位王爷甩手掌柜当得太彻底?这摊子越来越大,千头万绪,光是盯着不出岔子就够我喝一壶的。”抱怨是假的,但其中的辛苦却是实打实的。
侍从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又悄然退下。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起。
李之源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没有立刻品尝,而是抬眼看向秦玉龙,语气带着几分探究与好奇,问道:“玉龙,我方才回来,在空中大致看了看……这玄唐,变化是不是太大了点?我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那满地跑的铁车,河里开的铁船,还有天上飞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才闭关几年,怎么感觉像是换了个人间?”
他没有摆王爷的架子,也没有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询问,就如同一个离乡多年的游子,向留在家乡的兄弟打听这些年的变化,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不解与惊奇。
秦玉龙听到李之源主动问起这个,眼睛顿时更亮了,脸上的疲惫都仿佛一扫而空。他放下揉眉心的手,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自豪、兴奋与如数家珍般的神情。
“哈哈,我就知道你得吓一跳!”秦玉龙笑了起来,带着点促狭,“别说你了,有时候我半夜醒来,看着窗外那些长明灯的光,听着远处驱动机车隐隐的汽笛声,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他收敛了些笑意,正色道:“说起来,这一切的根源,还得落在你身上。”
“我?”李之源挑眉,他可不记得自己直接造过那些铁车铁船。
“没错。”秦玉龙用力点头,“你从那个……金机界带回来的那些基础传承,还有你后来整理出来的那本《天工造物录》,才是点燃这一切的火种。”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润了润嗓子,开始详细解释:“你当初把那些东西丢给我和公输哲,说是可以参考借鉴。你是不知道,公输老头看到那些关于机械结构、能量转换、材料处理的理念时,眼睛都直了,差点没当场疯魔!带着他那一帮徒子徒孙,没日没夜地泡在工坊里,拆了装,装了拆,不知道熬秃了多少头发,失败了多少次。”
秦玉龙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显然对这些过程了如指掌:“最难的就是那个核心的动力问题。咱们这世界,没有灵石那种方便的东西,以前要么靠人力畜力,要么靠修士自身真元催动阵法,效率低,成本高,根本没法普及。后来,还是公输哲那老小子,从你带回来的一个关于‘冰火合流’的设想和金机界某种热能机械的残图中得到启发,结合《万象炼天术》里最基础的能量转化理念,硬是搞出了那个‘冷热驱动机’。”
“就是那个烧火油,煮开水,靠蒸汽推着转的玩意儿?”李之源插话道,他神识扫过时已经明白了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