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鹰看着李之源凝重的神色,不再多问,点头退下。
李之源站在原地,远望着暮色笼罩下如同巨兽脊背般起伏的黑石崖,心中思绪翻腾。
父亲,你究竟在黑风口搞什么名堂?你可千万别把自己给作没了…
看来,这次北疆之行,抓爹之余,恐怕还得顺便探索一下上古遗迹了。
子时,月黑风高,正是潜行匿迹的好时机。
三辆马车被妥善隐藏在密林深处,由一名擅长机关陷阱的宗师稍作布置进行伪装和保护。李之源与其余五位宗师,皆换上了深色的夜行衣,借着夜色掩护,如同六道青烟,悄无声息地朝着黑石崖方向疾掠而去。
宗师级高手全力赶路,速度远超奔马,崎岖的山路在他们脚下如履平地。不到一个时辰,那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黝黑狰狞的丘陵地带已近在眼前。
越是靠近,李之源心中的感应就越是清晰。怀中的星盘微微发烫,指针坚定地指向黑石崖深处。父亲李修,必然就在里面!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潜入一片狭窄谷口时,为首的李之源和枯鹰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打了个隐蔽的手势。
“有血腥味…很新鲜。”枯鹰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黑暗的乱石堆。
李之源神识悄然蔓延开去,脸色微沉。他也感知到了,就在前方不远处,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看穿着,大部分是草原蛮族的皮甲,但也有几具穿着玄唐边军的制式铠甲。战斗似乎结束不久,空气中还残留着真气和刀兵碰撞后的微弱波动。
“过去看看,小心戒备。”李之源低声道。
六人呈战斗队形,小心翼翼地靠近。现场一片狼藉,双方死状皆惨,显然经历过一场极其惨烈的短兵相接。从痕迹看,似乎是玄唐的一支精锐小队在此遭遇了蛮族的巡逻队,双方同归于尽。
“是定边城‘夜不收’的人。”一位对军中事务较为熟悉的宗师检查了玄唐士兵的遗物,低声道,“他们是军中最擅侦察突袭的好手,怎么会深入到这个地方?还和蛮子拼了个干净?”
李之源蹲下身,手指拂过地面一道深深的斩痕,眉头紧锁:“不对…你看这些蛮兵的死法,刀口凌厉,是一击毙命,像是极高明的剑术所为。但这些‘夜不收’兄弟,虽然勇悍,似乎还达不到这种程度…”
枯鹰也发现了异常,他指着一块巨石后方:“王爷,来看这里。”
李之源走过去,只见巨石背面,用鲜血画着一个极其隐晦、即将消散的符号——那是一个简化了的八卦巽位符号!这是李之源当年和父亲讨论阵法时,父子间偶尔会用到的标记!
是父亲留下的!他在这里遭遇了战斗?或者…他目睹了这场战斗?
李之源的心提了起来。父亲虽然阵法厉害,但真实战力一直是个谜,面对如此多的蛮兵…
他立刻扩大神识搜索范围,仔细感知着每一丝异常。终于,在一处极其隐蔽的石缝中,他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到极点的空间波动残留,以及…一丝熟悉的、属于《玉清一气功》的纯净气息!
“他动用过法力…还触动了空间…”李之源脸色变幻不定。父亲在这里和人动了手,可能还吃了点亏,然后仓促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再次遁走了!而且这次遁走的方式,似乎涉及到了空间之力,极为高明,连残留的痕迹都很快消散了。
“追!他刚走不久!”李之源立刻起身,循着那丝即将消散的空间波动方向追去。六位宗师紧随其后。
然而,那波动痕迹断断续续,指向黑石崖更深处,一处被称为“黑风口”的险地。越是靠近黑风口,空气中的能量就越是紊乱,狂风呼啸,卷起碎石,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极大地干扰了神识的探查。
那丝微弱的空间波动痕迹,最终彻底消失在一片陡峭的悬崖之下。
悬崖深不见底,下方黑雾缭绕,狂风就是从这深渊般的裂谷中倒灌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混乱的能量流。
“痕迹到这里就彻底断了。”枯鹰面色凝重地看着下方的深渊,“王爷,这殿下他…”
李之源站在悬崖边,狂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脸色难看至极。又慢了半步!父亲竟然跳下了这种地方?或者说,是被逼无奈遁入了这里?他到底在黑风口找到了什么?还是触发了什么?
他尝试再次掷铜钱卜算,但此地的能量过于混乱,卦象一片模糊,根本无法定位。星盘的指针也只是在原地胡乱旋转,失去了目标。
“王爷,现在怎么办?”另一位宗师问道,“要不要下去搜寻?”
李之源看着那深不见底、能量狂暴的裂谷,缓缓摇了摇头。他不是不想找,而是不能。此地诡异,能量混乱程度超乎想象,盲目下去搜寻,不仅找不到人,恐怕自己这些人都会搭进去。父亲精通阵法,或许有自保之法,但他们不一样。
更重要的是…他隐隐感觉到,在这片区域的四周黑暗中,似乎有不止一道强大的气息正在悄然靠近!其中几道气息灼热而暴戾,带着异域的风格,绝非草原蛮族,也非玄唐武者,其实力…深不可测!
是铁木真请来的“高人”?拜火教的宗师?他们也被吸引过来了?
李之源瞬间警醒。父亲弄出的动静,恐怕不小,已经把一些不该引来的人引来了!
此刻,敌暗我明,对方实力不明,己方最重要的目标是寻找父亲,而非与人硬拼。
“撤!”李之源当机立断,声音低沉而果断,“立刻离开这里!回定边城!”
“王爷?”枯鹰有些不解,目标近在咫尺…
“听令!”李之源语气不容置疑,“情况有变,再留下去恐生大变!先回定边城再做计较!”
六位宗师见李之源神色凝重,不再多问,立刻护卫着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迅速撤离了黑风口悬崖。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几道穿着赤红色长袍、周身燃烧着淡淡火焰虚影的身影出现在了悬崖边。为首三人,气息如同深渊大海,赫然都是迷惘境的宗师!他们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最终也定格在那能量混乱的深渊裂谷。
“刚才明明感觉到一丝奇特的空间波动和纯净的能量气息…怎么消失了?”一个声音沙哑的红袍人开口道,说的是西域语言。
“看来有人先我们一步,又或者…那东西已经遁走了。”另一个声音冰冷,“铁木真大汗所说的‘异宝’,难道就在这
“此地下方能量狂暴,不可轻入。回去禀报大汗,加派人手封锁此地,慢慢探查。”为首的红袍人最终下令,几人身影一晃,也消失在黑暗中。
……
李之源一行人一路无话,以最快速度撤离了黑石崖区域。直到远离那片令人不安的山地,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王爷,方才…”枯鹰忍不住开口。
“我们被盯上了。”李之源脸色依旧凝重,“至少有三道迷惘境的气息在附近出现,应该是铁木真从西边请来的拜火教高手。刚才若慢走一步,恐怕就要被堵在黑风口了。”
“迷惘境?还是三个?”几位宗师闻言,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虽是宗师,但面对迷惘境的老怪物,还是三个,绝无胜算。难怪王爷要果断撤退。
“那唐王殿下…”一位宗师迟疑道。
“他比鬼都精,既然选择遁入那种地方,必然有他的道理或后手。我们留在那里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把自己陷进去。”李之源冷静分析道,“当务之急,是先确保我们自己的安全,并弄清楚北疆现在的具体情况。定边城,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众人点头,不再多言,加快速度,趁着天色未亮,朝着定边城方向潜行。
越是靠近定边城,蛮族的游骑哨卡就越多。但对于李之源这一行最低都是宗师境的高手来说,避开或者无声无息地解决这些哨卡,并非难事。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那座在战火中屹立不倒的雄城,终于出现在视野中。城墙之上火把通明,人影绰绰,戒备森严。城下远处,蛮族的连营如同匍匐的巨兽,望不到边际。
李之源等人寻了一个隐蔽处,观察良久,找到了一个守军巡逻的间隙。
“枯鹰,发信号。”
枯鹰从怀中取出一枚特制的哨子,放入口中,吹出一段模仿某种夜枭啼叫的特定旋律。
很快,城头上也回应了一段类似的鸟叫声。
片刻后,城墙根下一处极其隐蔽的、被碎石杂草覆盖的暗门悄然打开一条缝。一名校尉探出头来,低声道:“可是长安来的贵人?”
李之源走上前,亮出一面刻有“风行”二字和特殊纹路的玉牌。
那校尉仔细查验后,立刻恭敬地让开通道:“将军已等候多时,诸位请快入城!”
众人鱼贯而入,暗门随即迅速闭合。
进入城中,一股浓烈的战争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草药混合的味道。街道上空无一人,民居紧闭,只有一队队士兵紧张地来回巡逻,搬运着守城物资。城墙方向,不时传来伤员痛苦的呻吟和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声。
在校尉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位于城中心的将军府。这里原本是定边城的官衙,如今临时改成了指挥中枢。
得到通报的守将张崇山很快迎了出来。这位沙场老将此刻眼窝深陷,满脸疲惫,甲胄上沾满血污和烟尘,但眼神依旧锐利。他显然已经得到了长安方面的消息,知道来的这位小王爷如今手握北伐钱粮命脉,更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不敢怠慢。
“末将张崇山,参见富昌王!王爷一路辛苦!”张崇山抱拳行礼,虽然礼节周到,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和…审视。他对这位以纨绔和有钱闻名京城的小王爷,突然亲临如此险地,心中满是疑虑。
“张将军辛苦了,不必多礼。”李之源摆摆手,直接了当地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张崇山将李之源等人引入作战室,指着墙上的地图,面色凝重:“很不妙。蛮族日夜不停地猛攻,我军伤亡惨重,箭矢、滚木礌石消耗巨大,城墙多处破损,虽然一直在抢修,但形势危急。最重要的是,蛮族军中似乎来了几个极厉害的西域高手,几次差点凭借个人武力强行登上城头,都被我军用人命硬堆下去了,但下次…”
李之源看着地图上标注的敌我态势,又听着张崇山的介绍,眉头紧锁。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将军可知,蛮族请来的西域高手,是什么来历?大概什么境界?”李之源问道。
张崇山沉吟一下,道:“据受伤回来的弟兄描述,那些人穿着红袍,手段诡异,能操控火焰,力大无穷,刀枪难伤…末将怀疑,可能是西域拜火教的强者。至于境界…至少是先天巅峰,甚至可能有…迷惘境的老怪。”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迷惘境,对于普通军队来说,几乎是无法抗衡的存在。
李之源心中了然,果然是他们!三个迷惘境…这股力量,足以在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甚至影响一场战役的走向。难怪定边城压力如此之大。
他原本还想着,必要时可以像上次对付黑狼部那样,暗中动用坤剑地载之力,大规模杀伤蛮族军队。但现在,有这个三个拜火教迷惘境在,他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道法修为。
一旦被对方察觉并盯上,三个迷惘境的围攻,就算他有八剑图在手,也绝对讨不了好,甚至可能陨落在此。他的修为更多在于境界玄妙和飞剑犀利,正面硬撼三个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胜算渺茫。
必须蛰伏!绝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来了定边城!
“将军,本王此次前来,主要是巡视军需供应情况,并带来陛下和朝廷的慰问。”李之源瞬间改变了说辞,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前来督战和劳军的王爷,“守城之事,全赖将军和诸位将士,本王不会过多干涉。若有需要银钱物资之处,将军可随时提出,本王尽力筹措。”
张崇山闻言,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松了口气。他就怕来个不懂军事还指手画脚的纨绔王爷。如今这位小王爷看起来倒是通情达理,只管钱粮,不管指挥,这是最好不过。
“多谢王爷体谅!如今城中,最缺的除了兵员,就是箭矢、伤药和滚油!”张崇山也不客气,立刻说道。
“好!本王即刻手书一封,让后方加快调运!伤药方面,本王随行带了一些上好的金疮药和解毒散,先拨付军中使用。”李之源立刻应下,展现其“钞能力”。
他又对枯鹰等人吩咐道:“你们六人,暂时编入亲卫队,但不必参与日常守城。本王另有要事交由你们去打探。”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们暗中打探黑风口和拜火教高手的消息。
枯鹰等人会意,抱拳领命。
接下来的几天,李之源就待在将军府中,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从长安转来的商业文书和协调军需物资的调配,俨然一个合格的后勤大总管。他带来的大量资金和物资,如同甘露般滋润着岌岌可危的定边城,极大地缓解了张崇山的压力,也让城中守军对这位“财神王爷”好感大增。
然而,暗地里,李之源的神识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城外的动静,特别是那三道若隐若现、如同火山般压抑的迷惘境气息。他也在通过枯鹰等人和“北风”计划的情报网,不断收集着关于黑风口和父亲下落的线索,但收获甚微。父亲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而黑风口那边,已经被蛮族和拜火教的人严密看守起来。
战局依旧焦灼。蛮族在拜火教高手的助阵下,攻势愈发猛烈。定边城摇摇欲坠,全凭着一股血勇在苦苦支撑。
李之源站在房间窗边,望着城外连绵的蛮族大营和更远处那片诡异的黑石崖,眉头紧锁。
父亲下落不明,强敌环伺,城池危在旦夕…
这一次,似乎比他以往遇到的任何麻烦都要棘手。他那无往不利的“钞能力”和刚刚小成的道法,在绝对的实力和错综复杂的局势面前,似乎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耐心,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