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沙暴现迹得冰晶
长安城的喧嚣似乎还在耳畔回荡，但李之源已置身于万里云海之上。
月白锦袍的衣袂在猎猎天风中翻飞，他负手立于乾剑·天行之上，身形稳如磐石。脚下山河飞速倒退，河流如带，城池如棋，转眼间便是关山万里。
自兑剑大成，处理完西域和佛门的一系列事务后，李之源便深感闭门造车终非正道。《玉清一气功》的进境，尤其是对天地之气的感悟，更需要亲身丈量这壮阔河山。于是，他将商行俗务暂交秦玉龙和程度打理，对外宣称“闭关静养”，实则御剑凌天，开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远游。
乾剑破空，迅疾无匹。不过半日功夫，雄浑的陇山山脉已被抛在身后，眼前景色逐渐变得苍茫辽阔。大地从青绿转为土黄，空气也变得干燥起来。西域，到了。
李之源降低高度，放缓速度，饶有兴致地俯瞰着这片正在被他悄然改变的土地。
只见几条主干道上，驮着货物的驼队和马车络绎不绝，打着“风行”旗号的镖师们跨刀骑马，护卫左右，显得井然有序。沿途甚至能看到几处新设立的驿站和补给点，炊烟袅袅，人声隐约，为这片荒凉之地注入了勃勃生机。更远处，一些依水草而建的屯田村落已初见雏形，玄唐移民们开垦出的田地如同镶嵌在黄褐色画布上的绿色斑块。
“看来玉龙和程度做得不错。”李之源微微颔首，心中颇为满意。照这个速度，移民扎根、同化西域的战略，或许能比预期更早实现。
他并未惊动任何人，只是如同一个无声的观察者，掠过一片片绿洲、一座座城邦。强大的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悄然铺开，感知着下方的一切：商贾的讨价还价、移民的辛勤劳作、部落牧民的歌唱，甚至地底水脉的流淌、矿藏的分布……种种信息纷至沓来，又被他迅速梳理消化。
然而，当他飞临那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沙漠边缘时，眉头却微微蹙起。
这里的天地之气，异常狂躁。
玄黄二气本就失衡，黄气（浊、沉、重）浓厚下沉，在此地尤为明显。而本就稀薄的玄气（空、明、清、灵）更是被一种狂乱的力量搅动，如同沸水般混乱不堪。这种混乱，并非自然形成，倒像是…某种巨大能量冲击后残留的涟漪？
就在他心生警惕之际，极目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一道昏黄的线正在急速扩大。
那不是地平线！
是沙墙！接天连地的沙暴之墙！
狂风骤起，方才还算晴朗的天空瞬间被翻滚的黄沙吞噬。太阳失去了光芒，天地间一片混沌，飞沙走石，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充斥着每一寸空间。巨大的沙丘如同活了过来，在风暴的推动下缓缓移动，足以吞噬一切胆敢闯入的生灵。
“好可怕的天地之威。”李之源虽身处高空，亦能感受到那毁灭性的力量。他急忙掐了个避风诀，周身泛起淡淡清光，将狂暴的风沙隔绝在外。乾剑发出轻微嗡鸣，稳稳定在空中。
这等天威，绝非寻常先天武者所能抗衡，即便是宗师境，陷入其中也必是九死一生。
“嗯？”李之源目光一凝，强大的神识捕捉到风暴边缘处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并非天地之威，而是人为激发的、带着惊慌意味的真气波动，还有…熟悉的“风行”旗号的气息！
“是自家的商队！”
他不再犹豫，乾剑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犹豫地撞入那一片昏天黑地的死亡沙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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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死亡之海边缘，“西风”商队正陷入前所未有的绝境。
镖头赵磊是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一身修为已至先天三重，走西域这条路已有二十年，经验极其丰富。但面对如此可怕的风暴，他的脸上也写满了绝望。
“稳住！所有人靠拢！骆驼围成圈！快！”赵磊声嘶力竭地大吼，声音却被狂风撕得粉碎。
商队由上百峰骆驼、三十多辆货车和近百人组成，此刻早已乱成一团。受惊的骆驼嘶鸣着四处狂奔，沉重的货车在狂风中摇摇欲坠，队员们被吹得东倒西歪，彼此间连说话都听不清。
“赵头！不行了！风太大了！我们会被埋了的！”一个年轻镖师连滚带爬地靠近，脸上满是沙尘和恐惧。
“放屁！老子走了二十年西域，什么风沙没见过！”赵磊一把抓住他，“告诉弟兄们，抓紧货物，千万别散开！”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清楚，这次完全不同以往。这沙暴来得太快太猛，范围之大，威力之强，远超他过往的任何经历。
“王先生！王先生呢？”赵磊想起商队里还有个秦玉龙派来的“奇门顾问”，据说能观风水、测吉凶。
一个文士模样的人狼狈地趴在一辆货车底下，双手死死抱着一个罗盘，那罗盘上的指针正在疯狂旋转，毫无规律可言。
“乱…全乱了！”王先生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此地气场彻底乱了！不只是风水，好像…好像整个空间都在抖！大凶！绝死之兆啊！”
“妈的！”赵磊啐了一口沙子，心沉到了谷底。连这位一向眼高于顶的先生都吓成这样，看来真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片惊恐的尖叫。
“流沙！是流沙！”
“救命！拉我一把！”
赵磊骇然望去，只见队伍侧前方的一片沙地突然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五六峰骆驼和两三辆货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几个躲闪不及的队员瞬间被吞没，连个泡泡都没冒出来。
“后退！快后退！”赵磊肝胆俱裂，急忙命令队伍转向。
然而祸不单行，更大的灾难接踵而至。
或许是因为流沙掏空了地下结构，或许是那王先生所说的“空间抖动”达到了顶点。就在商队仓皇后退之时，他们脚下的整片沙地猛地向下塌陷！
仿佛大地张开了巨口，瞬间吞噬了整支商队。
人、骆驼、货物……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凭依，在一片惊叫声中向着无底的黑暗深渊坠落而去。
剧烈的失重感传来，赵磊心中一片冰凉：“完了……”
也不知下坠了多久，预想中的剧烈撞击和粉身碎骨并未到来。
噗通！噗通！
众人接连摔落在某种坚硬而冰冷的物体上，虽摔得七荤八素、筋骨欲裂，却似乎并无性命之忧。
黑暗，彻底的黑暗。只有上方那个巨大的缺口透下微弱的光线，显示着他们坠落的高度惊人。
惊魂未定的喘息声、痛苦的呻吟声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火折子！快！点火！”赵磊挣扎着爬起来，忍着剧痛大声喊道。
很快，几支火折子被吹亮，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四周。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所有幸存者都惊呆了，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和方才的恐惧。
他们并非落在预想中的沙地上，而是身处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地下空腔之中。脚下踩着的，并非岩石或泥土，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幽蓝色晶石！这些晶石构成了整个洞穴的地面、四壁和穹顶，散发着森森寒气，使得洞内温度极低，与地表酷热恍若两个世界。
幽蓝的晶石在火光的映照下，折射出迷离梦幻的光芒，将整个洞穴点缀得如同传说中的龙宫宝库。
“老天爷……这…这是什么地方？”一个镖师结结巴巴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
没人能回答他。所有人都被这超乎想象的奇景震慑住了。
赵磊毕竟是老江湖，强压下心中的震撼，仔细查看脚下晶石。他拔出腰刀，用力砍了一下，竟只留下一道白印，反而震得手腕发麻。
“好硬的石头！”他蹲下身，用手触摸，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还冰冷刺骨！”
他环顾四周，发现坠落的队员和货物散落四处，好在大多数人似乎都还活着，正在陆续爬起来。骆驼死了好几峰，但还有不少在晶石地上不安地踱步。
“清点人数！救治伤员！”赵磊迅速下达命令，恢复了镖头的镇定。
很快，清点结果出来。坠下来八十七人，死了九个，重伤十二个，其余或多或少都带了伤。货物损失了约三分之一。
不幸中的万幸。
“赵头，你看这是什么？”一个队员指着洞穴深处。
只见在那片幽蓝的晶石丛中，似乎有一些更加明亮、寒气更盛的核心区域，那里的晶石几乎透明如冰，内部仿佛有光华在流动。
赵磊心中一动，想起离京前秦大掌柜的暗中嘱咐：留意西域可能存在的奇物异宝。
“挖几块下来！小心点！”他命令道。
几个镖师拿出工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凿下几块拳头大小的幽蓝晶石和一小块更珍贵的透明晶核。那透明晶核一入手，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要冻结了，握着它的镖师赶紧用厚布包裹起来。
“收好！这东西肯定不简单！”赵磊嘱咐道，又转向那个惊魂未定的王先生，“王先生，你看看此地到底什么名堂？”
王先生此刻稍微镇定了一些，但捧着罗盘的手还在发抖：“怪…太怪了！赵头，此地不仅磁场混乱，似乎…似乎连空间都不太稳定！”他指着罗盘，指针依旧在胡乱摆动，“贫道能感觉到极其微弱的空间波动，时断时续，仿佛…仿佛此地曾经被打穿过，或者极不稳定，连接着别的…别的什么地方？”
赵磊听得半懂不懂，但“空间波动”、“连接别处”这几个词让他心头一跳，隐约觉得此事重大，远超发现什么宝藏。
“记下来！把这里的情况，这石头，还有王先生你说的波动，全都详细记下来！”赵磊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他们坠落处的洞口离地数十丈，四壁都是光滑坚硬的晶石，根本不可能爬上去。商队只能沿着洞穴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探索，寻找其他出路。
洞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而且岔路极多，如同迷宫。幽蓝的晶石光芒指引着方向，寒气也越来越重。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传来微弱的光亮和风声。
“有出口！”队员们欣喜若狂。
果然，穿过一个狭窄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另一个稍小些的洞穴出现，顶端有一条裂缝，天光从中透下，虽然依旧有风沙灌入，但显然可以攀爬出去！
劫后余生的喜悦笼罩了所有人。
赵磊最后看了一眼那深邃奇幻的幽蓝晶窟，将此地坐标牢牢刻在脑海里。
“今日之事，所有人不得对外泄露半分！违令者，按商行最高规矩处置！”他严厉地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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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商队艰难地从裂缝爬出，庆幸逃出生天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方才坠落的主洞穴深处，那片空间波动最为紊乱的区域，空气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了一下。
一道无形的、淡薄得几乎看不见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悬浮在那里，仿佛从一开始就存在。
李之源微微皱眉，打量着这个巨大的晶窟。
他来得比商队稍晚一步，正好目睹了他们坠入流沙、发现晶窟、取走样本、最终找到出路离开的全过程。
“空间裂隙的残留波动…虽然极其微弱，几乎弥合，但不会错。”李之源的神识仔细感知着王先生所指的那片区域，“看来上古记载是真的，世界之间并非铁板一块，存在着天然的缝隙。这处沙漠下的裂隙，或许是因为某种原因（比如这次沙暴）被短暂地激活了一丝。”
他的目光落在那幽蓝的晶石上。
“至阴至寒，蕴藏的能量精纯却极度内敛。非冰非玉，却能自发吸取周围热量，维持极寒……好东西。”李之源眼中闪过惊喜，“此物对我修炼《玉清一气功》和坎剑大有裨益，更是炼丹、炼器的绝佳材料。看来这‘死亡之海’名下无虚，既是绝地，也是宝地。”
他伸出手指，凌空一点。
巽剑·风隐无声无息地射出，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在洞壁深处一块最为纯净、寒气最盛的透明晶核上轻轻一绕，便切下了拳头大小的一块，比赵磊他们费力凿下的那块大了数倍，品质更是天壤之别。
晶核飞入李之源手中，那股足以瞬间冻结血液的极致寒意，却被他体内精纯的玉清真气轻易化解吸收，反而觉得通体舒泰。
“此地不宜久留，空间结构太脆弱。”李之源感知到四周细微的空间涟漪有加剧的趋势，虽然暂时无虞，但久留恐生变故。
他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洞穴顶部的裂缝出口，下方正是互相搀扶、狼狈不堪的商队。
李之源并未现身，只是隐在高空，默默注视着这支忠诚的商队清点损失、掩埋同伴、重整旗鼓，然后拖着伤残之躯，顽强地向着东方最近的据点跋涉而去。
“都是好儿郎。”李之源微微颔首，“赵磊处置得当，发现重宝而不忘职责，第一时间想着回报，当重赏。”
他又看了一眼脚下那片重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沙漠，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寒冰晶石…空间波动…沙界…有点意思。”
乾剑发出一声轻鸣，载着他冲霄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瞬息千里，向着长安方向疾驰而去。
他需要尽快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这块晶核，并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准备。
这片死亡之海隐藏的秘密，远比几块冰晶石要多得多。而他的风行商行，注定要成为第一个揭开秘密的存在。
乾剑流光，瞬息千里。
李之源并未直接返回长安城，而是先一步抵达了西域边陲最大的风行商行据点——“西陲镇”。此镇原本只是一个小小驿站，凭借地利，在风行商行大力经营下，不过半年多光景，已迅速扩张为一个集商贸、仓储、护卫、情报于一体的重要枢纽。
镇子外围是新筑的土坯围墙，四角设有箭楼，护卫队员盔明甲亮，警惕地巡视着。镇内街道规划整齐，货栈、车马店、酒馆、医馆一应俱全，往来人员熙熙攘攘，除了玄唐人，还有不少西域各族的面孔，空气中弥漫着牲畜、香料和尘埃混合的特殊气味，喧嚣而充满活力。
李之源在镇外无人处按下剑光，信步走入镇中。他并未显露身份，但通身的气度与那身看似朴素实则价值连城的衣袍，仍让沿途遇到的商行伙计和护卫们下意识地躬身行礼，虽不知这位年轻公子具体是谁，却也猜到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他径直来到镇中心最气派的一栋三层建筑前，门前悬挂着“风行商行西域总办”的匾额。早有机灵的管事闻讯迎出，毕恭毕敬地将李之源引入内间静室。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得到消息的西域总负责人——一位名叫孙乾的精干中年男子，便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进门就要大礼参拜。
“属下孙乾，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