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巽剑削假山·妖风惊御园
秋去冬来，转眼已是深冬时节。长安城被裹在一层厚厚的银装之中，呵气成霜，檐挂冰凌。
唐王府，澄心堂密室。
李之源盘膝坐在温暖如春的密室中央，身下是柔软的雪熊皮垫，周围夜明珠柔和的光线洒落，将他略显稚嫩却已透出几分英气的脸庞映照得清晰分明。
他闭目凝神，意识沉入识海。
半年了。
自那枚暗金叶片融入眉心，已然过去近半载光阴。
这半年里，他几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连程度拉着去天香楼尝新菜都兴趣缺缺，大部分时间都窝在这间密室里，与那丝愈发壮大的“清气”以及意识海中那幅浩瀚的《八剑图》较劲。
过程自是枯燥无比，远比数金票、看账本要累人得多。引导清气冲击气脉，如同精雕细琢，需要极致的耐心和精准的控制，稍有差池，那丝调皮的气流就会跑偏，带来酸胀不适。好几次他都差点放弃，想着反正有钱，嗑药也能延年益寿，何苦受这罪？
但每每感受到身体那实实在在的、一点一滴的改善，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轻盈与力量感，以及意识海中那幅即便只是窥见冰山一角也觉奥妙无穷的阵图，又让他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更不负氪金玩家。
在几乎将王府库房里所有疑似能“凝神静气”、“滋养元气”的珍贵药材（不管对不对症）当零食嗑掉大半后，他终于在前几日，一鼓作气，将第二条气脉——足阳明胃经，彻底贯通！
就在胃经贯通的刹那，一股远比开辟手阳明大肠经时更强烈的热流从丹田涌出，迅速流遍双腿，最后归于胃腑。他只觉得双腿仿佛瞬间充满了力量，踏实无比，而胃口更是大开，恨不得能吞下一头牛！身体内部那种常年萦绕的虚浮感，再次被驱散了一大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扎实的、生机勃勃的活力。
然而，变化并不仅仅于此。
就在他贯通足阳明胃经，体内清气循环初步形成一个小周天，量变引起质变的瞬间，他意识海深处，那幅静静悬浮的《八剑图》骤然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八柄模糊的剑影中，位于某个特定方位（对应八卦中的“巽”位）的一柄剑影，忽然轻轻震颤起来，发出极其微弱的、仿佛风吟般的清鸣！
无数关于“风”的感悟碎片——迅疾、灵动、无孔不入、变幻莫测——如同涓涓细流，自然而然涌入李之源的意识。
他福至心灵，全部精神都集中向那柄震颤的剑影。
引导着体内澎湃的清气，遵循着《八剑图》最基础的凝意法门，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关于“风”的感悟与自身的精神意念，还有那蓬勃的清气，缓缓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几个时辰。
在那柄对应“巽”位的剑影下方，一道淡青色、极其虚幻、却散发着锐利锋芒气息的细小光影，缓缓凝聚成形！
它如同初生的精灵，只有寸许长短，纤细无比，在意识海中微微摇曳，似乎随时可能消散，却又顽强地存在着，散发着一种渴望自由、渴望疾驰的灵动意念！
巽风剑意！
李之源心中明悟，这就是《八剑图》记载的，八柄本命飞剑的剑意雏形！
虽然它现在还无比弱小，仅仅是一道意念的投影，连实体都没有，但李之源能清晰地感受到与之那种心血相连、如臂指使的奇妙联系！只要心念一动，这道剑意就能随之起舞！
但他也同时感觉到，这道初生的剑意极其“活泼”，甚至有些“暴躁”，难以约束。它渴望一个坚实的载体，一柄能真正承载其锋芒与速度的实体宝剑！唯有剑意与剑体合一，方能成为真正的、可御使杀敌的本命飞剑！
“需要一柄剑……一柄好剑！”李之源睁开眼睛，乌溜溜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与渴望的光芒。
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当铺库房里，那些被当作“破烂”收来的、材质特殊的金属块。尤其是前几个月，沉重无比、连精钢刻刀都难以留下痕迹的“天外陨铁”！
那东西，看着就结实！肯定能炼成一柄好剑！
他迫不及待地就想冲去当铺，把那块陨铁弄来开炉炼剑！
但就在这时，密室门外传来了规律的叩击声。
“小王爷，”是李忠的声音，“今日是十五，按例该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了。车驾已备好。”
李之源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还有这茬。修炼无岁月，他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太后对他极尽宠爱，他也很享受那份祖孙亲情，这请安是雷打不动的。
“知道了！更衣！”他压下立刻去炼剑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将意识海中那道躁动的巽风剑意强行安抚下去，收拾心情，走出了密室。
乘坐着温暖舒适的王府马车，穿过覆盖着积雪的朱雀大街，一路进入皇城，来到慈宁宫。
一进暖阁，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檀香和点心甜香的热气便扑面而来。
“皇祖母！源儿给您请安来了！”李之源脸上立刻挂上了甜甜的、乖巧无比的笑容，像只欢快的小鸟儿般扑到软榻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动作流畅自然，毫无平日里的纨绔惫懒，演技可谓炉火纯青。
“哎哟！哀家的心肝肉儿来了！快起来快起来！让皇祖母好好瞧瞧！”太后今日穿着绛紫色的宫装，外罩一件狐裘坎肩，显得雍容华贵。她笑着将李之源拉到身边，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和胳膊，仔细端详着，“嗯！好好好！脸色红润多了，身子骨也结实了些！看来王府的伙食不错，明珠那丫头手艺见长！”
太后显然对孙儿身体状况的改善感到非常高兴。
“都是托皇祖母的洪福！”李之源嘴甜得像抹了蜜，顺势依偎在太后身边，拿起小几上精致的点心就往嘴里塞，吃得两腮鼓鼓囊囊，“皇祖母宫里的点心最好吃了！”
“慢点吃，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太后看得眉开眼笑，眼里满是宠溺，“喜欢就多吃点！回头让御膳房再多做些，你带回去吃！”
祖孙俩其乐融融，说着家常闲话。李之源刻意卖乖，逗得太后笑声不断。只是他的心思，总有那么一小缕，不受控制地飘向那道在识海中不断雀跃、催促着他的淡青色剑意。
请安过后，太后心情极好，见外面雪停了，阳光正好，便提议道：“源儿，陪皇祖母去御花园里走走？腊梅该开了，正好去赏赏梅，透透气。”
“孙儿遵命！”李之源自然满口答应，殷勤地搀扶着太后起身。
御花园内，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露出青石板路面。松柏翠绿，挂着晶莹的冰凌。假山石峰在雪后更显嶙峋之态。而在花园一角，几树腊梅果然凌寒绽放，鹅黄色的花瓣娇嫩欲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太后在李之源的搀扶下，漫步其间，心情舒畅。
李之源一边陪着太后说笑，一边感受着冬日花园里的空气。雪后的空气清冷而纯净，微风拂过，带来腊梅的冷香，也卷起地面些许未扫净的雪沫，在空中打着旋儿。
这风……灵动，飘逸，无拘无束……
他识海中那道巽风剑意，仿佛受到了外界微风的引动，变得更加活跃起来，轻轻震颤着，发出只有他能感受到的嗡鸣，一种渴望破体而出、与风共舞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李之源下意识地放松了对它的压制，任由一丝微不可察的剑意顺着他的指尖，悄然流露出来。
他并指如剑，假装无意地随着微风的方向轻轻划动。
就在他指尖划过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道被外界微风引动、又脱离了他全力约束的巽风剑意，如同脱缰的野马，竟顺着他的指尖，猛地宣泄出了一丝！
虽然只有极其细微的一丝，甚至没有带起多少风声，但其蕴含的那属于《八剑图》的、超越此界武学理解的锋锐与速度，却是实实在在的！
只见一道淡到几乎肉眼无法察觉的青影，如同扭曲的光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然射出！
目标并非任何人事，而是不远处一座高达丈余、造型奇崛的太湖石假山！
“嗤——！”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利刃切过豆腐般的细响！
那道淡青影迹毫无阻碍地、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假山顶部一块突兀耸立的尖锐石峰！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
那座坚硬无比的太湖石假山的尖顶，大约尺许长的一截，沿着一个光滑如镜的断面，缓缓地、无声地向下滑落！
“啪嗒……咕噜噜……”
石尖掉落在下方的积雪中，发出沉闷的声响，又顺着斜坡滚了几圈才停下。
而这还不算完！
那被削断的石尖在滚落过程中，恰好撞在了旁边不远处一座修建在人工湖上的、精巧的六角琉璃瓦湖心亭的一根支撑柱上！
虽然力道已经减弱，但那石尖毕竟沉重，且坠落之势不轻！
“咔嚓！”
一声脆响！那根无辜的亭柱竟被撞得裂开了一道缝隙！顶上覆盖的琉璃瓦受到震动，“哗啦啦”滑落下一片，摔在亭外的冰面上，碎裂开来！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又极其突然！
从李之源下意识划动手指，到假山尖被削、石尖滚落、撞裂亭柱、碎瓦落地，不过是两三个呼吸的事情！
“啊！”“哎呀！”“怎么回事？！”
侍奉在周围的宫女太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失声惊呼，乱作一团，下意识地围拢到太后和李之源身边，警惕地望向四周，却根本找不到任何“凶手”！
太后也被惊动了，脸上的笑容僵住，疑惑地看向声音来源处。当她看到那被削平了顶的假山、裂了缝的亭柱以及一地的碎瓦时，保养得宜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讶异。
李之源整个人都傻掉了！
他僵在原地，手指还保持着微微抬起的姿势，小脸煞白，额角瞬间冒出了冷汗！
闯祸了！
闯大祸了！
这……这御花园里的东西，哪怕是一块石头，那也是皇家的！更何况是假山和亭子！这要是追究起来……
他吓得心脏砰砰狂跳，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借口和说辞，但都觉得漏洞百出。他总不能说是我手指头一不小心发射了一道剑气削的吧？谁信啊！
就在他吓得魂不附体，准备跪下请罪的时候——
“嗯？”太后微微蹙眉，仔细看了看那假山平滑如镜的断口，又看了看四周，除了微风拂过，并无任何异常。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稀奇事没见过？虽然这事古怪，但她更关心的是孙儿有没有被吓到。
她收回目光，看到李之源那吓得小脸煞白、呆若木鸡的模样，不由失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好了好了，莫怕莫怕。定是年前那场大雪压松了山石，今日化了冻，自己掉下来了。凑巧又砸到了亭子。没事了没事了，虚惊一场。”
她轻描淡写地将这诡异的事件归咎于天气原因，随即又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笑着对左右道：“瞧瞧，把哀家的源儿都吓坏了。定是那调皮捣蛋的妖风作祟！回头让钦天监来看看就是了。”
“妖风作祟”四个字，如同天籁之音，瞬间将李之源从巨大的惊恐中解救出来！
“对对对！皇祖母明鉴！肯定是妖风！好大的妖风！吓死孙儿了！”李之源反应极快，立刻顺杆往下爬，小脸一垮，做出心有余悸、后怕不已的表情，甚至还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顺势一把抱住太后的胳膊，把脸埋进去，假装寻求安慰，实则掩饰自己狂喜和心虚的表情。
太后被他这副“受惊过度”的小模样逗乐了，慈爱地搂着他，柔声安抚：“好了好了，有皇祖母在，什么妖风都不敢近身。走走走，这儿冷，咱们回屋去，喝碗热腾腾的杏仁茶压压惊。”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就这样被太后轻飘飘的一句话化解于无形。
回到温暖的慈宁宫，喝着甜滋滋的杏仁茶，李之源的心才慢慢落回肚子里。后怕之余，更多的是对那道剑意威力的震惊和……窃喜？
乖乖！这才只是一道雏形剑意无意间泄露的一丝丝力量，就有这般威力？这要是炼成了真正的本命飞剑，那还了得？！
想到这里，他炼剑的心思更加迫切了。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放下茶碗，蹭到太后身边，小脸上还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苍白（多半是装的），扯着太后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皇祖母……宫里的妖风……太吓人了……孙儿……孙儿身子弱，经不起吓……以后进宫，能不能……能不能让孙儿佩把剑壮壮胆？就佩一把小小的、好看的就行……”
说着，他还比划了一下，表示只要很小一把。
太后闻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胡说！宫里哪来的妖风？今日就是个意外。你一个小孩子家，佩什么剑？多危险？万一伤着自己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李之源急忙道，“孙儿就要那种没开刃的、装饰用的！主要是……主要是辟邪！对！辟邪！皇祖母您想啊，宝剑有煞气，什么妖风邪祟都不敢靠近！孙儿佩着剑，就不怕了，也能常来陪皇祖母了！”他开始胡扯，把佩剑和孝敬祖母强行绑定。
太后被他缠得没法，又看他一副“不答应我就一直害怕”的小可怜样，心早就软了。转念一想，源儿如今也快十三了，半大小子了，佩把装饰用的短剑似乎也无不可，还能显得英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