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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揭穿(1 / 2)

马车在泥泞的官道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水洼,发出沉闷的咕噜声。

车外,雨势渐小,却依旧绵绵不绝,将天地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

文叔和刘大婶披着蓑衣,沉默地坐在车辕上,警惕的目光不时扫过道路两旁萧瑟的田野和稀疏的村落。

其余的四名精锐护卫如同融入了雨幕的幽灵,在马车前后若隐若现,无声巡防。

车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荣安靠坐在一侧车壁,湿透的衣物紧贴着身体,带来阵阵寒意。

她对面,阿六如同入定的老僧,背脊挺直如松,双眸紧闭,脸上覆盖的冰冷面具隔绝了所有表情,只有偶尔随着车身颠簸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着这是一个活人。

阿修罗则占据了马车最宽敞的一角,魁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空间。

他此刻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脖子上那串用不知名兽骨打磨成的骷髅头项链,骨珠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清脆响声,在这死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时间在车轮的滚动和骨珠的碰撞声中缓慢流逝。

阿修罗似乎被这沉闷逼得快要发疯,他猛地停下手中动作,摸了摸自己那颗光溜溜、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青光的脑袋,粗声粗气地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咳!阿安!”

他瓮声瓮气地叫着荣安,语气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轻松:“别耷拉着脸了!多大点事儿!头次执行命令嘛,没搞砸就已经很厉害了!真的!你看你,又是海鰌,又是方腊,还跟金人干了几架,最后不也囫囵个儿出来了?比我当年第一次出任务强多了!我那次差点把师父他老人家的药圃给烧了,屁股都差点被打开花!”

他顿了顿,见荣安没什么反应,又自顾自地拍着胸脯保证。

“放心!师父他老人家虽然……嗯,要求是高了点,但最是讲道理!你这次任务虽然……嗯,过程曲折了点,漆税没咋碰……但好歹也搅得风生水起,探到了不少有用的线报不是?师父他老人家明察秋毫,肯定不会怪罪你的!顶多……顶多罚你抄几遍《孙子兵法》!”

头次执行命令?!

荣安心中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阿修罗!面具下的瞳孔瞬间收缩!

原主竟然是第一次执行任务?!

这怎么可能?!那“玉面罗刹”、“血罗刹”的赫赫凶名是怎么来的?那身诡异莫测的箭术、武功烙印又是怎么回事?

杨丰对她的不屑和轻蔑……难道不仅仅是因为地位,更是因为知道她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她大脑一片混乱,无数疑问翻涌上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对面闭目养神的阿六,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印证或破绽。

然而阿六依旧如同冰冷的石雕,纹丝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

她心中警铃大作,硬生生压下了开口询问的冲动。

这个心思深沉如渊的男人,绝不是套话的好对象。

阿修罗见荣安终于有了反应,以为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更是来了谈兴。

他摸着光溜溜的脑袋,咂吧着嘴,话题跳跃到了别处。

“唉,这青溪县,真没啥意思。美人?没见到几个水灵的。好吃的?就那点寡淡的鱼腥味和发霉的糙米,连块像样的肉都没有!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来了,吃住习不习惯?他老人家嘴可刁了,要是伺候不好,也看不到美人,啧啧……”

他缩了缩脖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

师父?

荣安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这个能教导出阿六这般心思缜密、手段狠辣、武功诡异莫测的棋手,能教导出阿修罗这般凶悍绝伦、心思却相对简单的猛将,还能让原主一个“新手”顶着“血罗刹”这种凶名在外行走的神秘存在……究竟是何方神圣?是仙风道骨的高人?还是心机深沉的巨擘?似乎他的爱好是“美人”和“美食”?

也不知道她的伪装,在那位“师父”面前,会不会瞬间被拆穿?

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头。

她张了张嘴,正想小心翼翼地从阿修罗口中再探听一点关于“师父”的信息。

就在这时。

一直如同石佛般闭目端坐的阿六,毫无征兆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冰冷平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瞬间刺破了车厢内刚刚被阿修罗搅动起来的些许活气。

“你,为何要救那些叛军?”

他依旧闭着眼,仿佛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但荣安知道,这个问题,直指她之前在帮源洞叩首求情、誓言不伤洞中人的核心。

“你觉得……”

阿六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探究:“他们会成功?”

车厢内的空气瞬间再次凝固。

阿修罗也乖乖闭上了嘴,好奇地看看阿六,又看看荣安。

来了!

荣安心头一凛。

她知道这个问题避无可避,阿六那双眼睛,恐怕早已看穿了她的动摇。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再用“怜悯弱小”这种苍白的借口搪塞了。

她需要更深层、更符合“逻辑”的理由。

或许,她不需要伪装了……

她沉默了片刻,组织着语言,目光投向车窗外。

马车正经过一个破败的村落,几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孩子蜷缩在漏雨的茅檐下,眼神空洞地望着泥泞的道路。远处田埂上,一个佝偻的老农正徒劳地试图扶起被雨水冲垮的田埂,浑浊的老泪混着雨水流下。

“为何救他们?”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仿佛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而非辩解。

“因为他们是人。活生生的,有父母妻儿,会哭会笑会痛的人。不是因为他们是‘叛军’,而是因为他们也是宋人。是我们的同源同胞。”

她收回目光,看向阿六紧闭双眼的方向,语气渐渐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愤。

“他们为何会成为‘叛军’?方腊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百万之众!难道都是天生反骨?不!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朱勔的花石纲,刮地三尺!童贯的漆税,敲骨吸髓!蔡京的‘丰亨豫大’,不过是吸食民脂民膏的遮羞布!朝廷逼得他们卖儿鬻女,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之下,除了拿起刀枪,还能如何?求一条活路,有错吗?!”

一旁的阿修罗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

荣安继续,她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质问。

“这不是简单的造反!这是被逼到绝境的哀嚎!是这腐烂透顶的朝廷,这层层盘剥的酷吏,亲手点燃的火药桶!方腊,不过是那根被点燃的引线!”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悲哀,她再次看向窗外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身影,声音变得低沉而笃定。

“至于成功?”

她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当然不会成功。”

……

马车里,忽然静默了一瞬。

就连车辕上的文叔和刘大婶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阿六紧闭的眼睑下,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