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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海鰌(1 / 2)

油纸包里的《炊事谱》被荣安死死攥在掌心,粗糙的纸页边缘硌着指骨,那“阻止海鰌入睦”六个字,如同六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灼烫着她的神经。

海鰌?究竟是何方神圣?一艘船?一种武器?一个代号?它为何要来睦州?如今睦州已成方腊义军的漩涡中心,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也是各方势力角力的血腥棋盘。

蔡京,那位权倾天下的相爷,不惜动用她这颗隐藏的暗棋,甚至派出黑衣人下达“不惜一切代价”的死令,就为了阻止这“海鰌”进入睦州?

这背后牵扯的利益和杀机,深如渊海。

她猛地将册子合上,像甩开一条毒蛇,将它狠狠塞进枕下。

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茫然交织着,几乎要将她撕裂。在这孤立无援的绝境中,她甚至连该向谁打探“海鰌”的消息都毫无头绪。

阿六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仿佛无处不在,冰冷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门外那个如同影子般的仆役……不,现在连那个仆役也不见了,整个小院死寂得如同坟墓。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彻底困在蛛网中央的飞虫,连挣扎的方向都失去了。

就在这时。

毫无征兆地,房间中央那片被窗外树影切割得最为浓重的阴影里,空气如同水纹般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没有气流扰动。

一道黑影,如同从最深的墨汁中自然析出,又像是凝固的黑暗突然拥有了生命,悄无声息地凝聚、成形,稳稳地立在冰冷的地面上。

依旧是那身紧裹全身、不露丝毫肌肤的夜行衣,依旧是那张只露出双眼的黑巾,依旧是那双深不见底、毫无人类情感的冰冷眸子。

他来了。

如同一个如影随形的噩梦,再次降临。

荣安依然没有惊骇到失态。

她已经由极致的恐惧催生出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

她甚至没有立刻做出防御姿态,只是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弦,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死死钉在黑衣人身上。

四目相对。

房间里死寂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终于,黑衣人开口了。

那刻意伪装过的、低沉沙哑的嗓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质询,狠狠砸在凝固的空气里。

“听说你失忆了?”

他的目光锐利如解剖刀,在荣安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肌肉纹理间逡巡:“装的?这也是你计划的一环?”

他微微歪了下头,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因为什么?”

“计划?”

荣安心中一怔,心跳狂啸,面上却如同冻结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

失忆是她的原罪,也是她此刻唯一的盾牌。

她迎着那双冰冷的审视之眼,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反而将问题如同冰冷的匕首,直直刺了回去:“你想怎么做?”

反问,是防守,也是进攻。

她需要信息。

哪怕只有只言片语!

黑衣人周身的气息似乎凝滞了一瞬。

那双冰冷的眼底,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玩味的涟漪,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最后一道波纹,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死寂。

他并未因荣安的反问而恼怒,反而像是确认了什么,嘴角那被黑巾覆盖的部位,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他在笑?

“相爷的意思……”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板,却刻意放缓了语速,仿佛在欣赏荣安即将到来的反应:“自然是不让海鰌船进入睦州了。”

他清晰地吐出了“船”字!

海鰌是船!

一艘船!

荣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谜底揭开了一角,带来的却是更深沉的寒意。一艘船!一艘什么样的船?值得蔡京如此大动干戈,不惜代价也要阻止它进入睦州?

“至于为什么不让它进来……”

黑衣人那冰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荣安强装的镇定,看到了她灵魂深处的震动,他继续用那种毫无起伏的语调,抛出了更令人心惊肉跳的信息:“那海鰌的主人也想插上一脚,自是不让其得逞。”

插上一脚?插什么脚?睦州方腊之乱的浑水?

还是……剿匪的功劳?

亦或是……别的什么?

主人……

这艘名为“海鰌”的船,它背后的主人!

这才是关键!

蔡京真正要对付的,不是这艘船本身,而是操控这艘船、妄图在睦州搅动风云的那个人!

这艘船,是棋子,更是战书!

是蔡京与其政敌在远离汴京的东南战场,开辟的另一条你死我活的隐秘战线。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荣安的认知。

皇城司、金国汉儿司、童贯探事营、蔡京暗线……这几身份带来的绞杀感尚未消化,此刻又骤然卷入了朝廷最高层权相之间的倾轧旋涡。

她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随时会被这无形的政治飓风碾得粉碎。

然而,多年特工生涯锤炼出的本能,让她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抓住了一丝理智的浮木。

她强压下翻涌的心绪,脸上甚至没有流露出半分震惊,只有一种被追问后的、带着一丝疲惫的淡然。

她没有追问那“主人”是谁——那太刻意,太容易暴露她的无知。她也没有表现出对“插上一脚”具体所指的兴趣——那同样危险。

她只是看着黑衣人,用一种近乎公事公办的、理所当然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我需要海鰌的详细信息和进入睦州的具体时间。”

仿佛这本就是她职责内应知、因“失忆”而暂时遗忘、此刻理所当然应该被补充的信息。

黑衣人那双冰冷的眼眸在荣安脸上停留了片刻。

没有质疑,没有犹豫,甚至连一丝探究的波动都没有。

荣安这种“失忆”后的“专业”态度,似乎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或者说,符合他对一个执行特殊任务的暗棋的认知——失忆是意外,但任务本能和需求仍在。

“嗯。”

他极其轻微地应了一声,如同喉咙里滚过一粒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