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笙擦得极其仔细,边擦边耐心解释,“这瓶是消肿化瘀的,那瓶是祛疤生肌的。”
谢天歌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弯起嘴角,软软地应了一声:“哦!”
慕容笙细致地帮她涂好脖子上的伤,然后又拿起另外一个稍大些的药瓶,语气依旧温柔,“胳膊上的伤。”
谢天歌对他是一种全然的依赖与顺从。
她乖巧地掠起寝衣宽大的袖子,将两条白皙的手臂都伸到他面前,上面布满了之前被倒刺铁丝扎出的、已经结痂的暗红色小孔。
慕容笙的眼神瞬间暗沉了下去,那里面翻涌着清晰可见的心疼与戾气。
他抿了抿唇,沉默地倒出另一种淡黄色的药膏,用指腹蘸取,然后极其轻柔地、一个接一个地,为那些触目惊心的血孔涂抹上药膏。
每擦一个,他眼底的心疼就仿佛加深一分。
谢天歌不想让他继续沉浸在因她伤口而产生的自责和难过的情绪里,她主动开口,说起了她心底一直惦记、更为沉重的正事:
“阿笙,”她唤他,眼神里带着期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二哥说,呼延乘风极有可能会把大哥带到战场上来威胁我们,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大哥的伤,想请你……亲自去帮他看一看?”
她的话未说完,慕容笙便已了然。
他抬眼看向她,目光温和,声音放得极轻,“天歌,千华殿寿宴情况太过混乱惊险,阿莹想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大哥的伤,在寿宴开始前,我已经寻机为他诊治过了。”
“已经看过了?!”谢天歌的眼睛瞬间惊得睁得圆圆的,像两汪清澈的泉眼,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急于确认的迫切,“那我大哥他……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希望醒过来?”
慕容笙知道她最关心的是什么,直接挑最重要的结果告诉她,“他颅脑的淤血和箭矢碎片,我已经引导取出了。接下来……他的身体需要时间自行修复,更需要依靠他自身强大的意志力,去冲破身体昏迷的惯性,早日苏醒过来。”
虽然慕容笙说得简洁,但谢天歌能想象到,在守卫森严的皇宫,在呼延乘风的眼皮子底下,阿笙行动不便,还要为她大哥进行如此精妙而危险的诊治,需要冒多大的风险,耗费多少心神!
巨大的惊喜和感激瞬间淹没了她,但她好像只能反反复复说一句话。“阿笙……谢谢你……”
他为了她,为了谢家,做的实在太多太多。
“天歌,你刚才……已经谢过我了。”慕容笙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
“嗯?”谢天歌睁着迷茫又纯净的大眼睛,不解地望着他。
慕容笙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她嫣红饱满的唇瓣,轻笑着摇了摇头。
谢天歌也不纠结追问,又想起当前她最关注的事情,问道:“阿笙,呼延乘风那边……应该快动手了吧?”
慕容笙手上搽药的动作未停,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沉稳:“嗯。可能就在今天晚上,也可能等到明天黎明。他肯定能大致推算出我们有哪些援军,以及援军到达的大致时间。在援军真正抵达之前,便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期,他绝不会放过。”
谢天歌看着慕容笙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认真的侧脸,眼里是真实的担忧:“那我们……已经有应敌之策了吗?”
慕容笙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坚如磐石的信念:“无论如何,苍原城必须撑够三日。这是底线。”
他顿了顿,继续道,将战略清晰地剖析给她听:“这三日,我们会用尽一切办法守城。傅千书、你二哥,还有我,已经初步议定了好几条应对之策,有正兵,有奇谋。希望能尽量拖延、消耗敌军,挨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刻。”
谢天歌用力地点点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嗯嗯!这几天我就找机会爬上城头去!只要宇文破那个老家伙敢露头,我就一箭射死他,给我爹和谢家军报仇!”
慕容笙看着她,不由得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充满了无尽的温暖与纵容:
“好。”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温馨宁静的氛围。
只听门外传来兵士清晰而恭敬的声音:“慕容将军,陛下急招!”
谢天歌闻言,秀眉微蹙,“嗯?不是刚刚才一起商议完对策吗?怎么这么快又急招?是前方军情有变吗?”
慕容笙脸上温和的笑意未变,仿佛对此并不意外,“战时状态,军令瞬息万变,皆是常事。”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谢天歌不疑有他,“嗯,那……你快去吧,正事要紧。”
慕容笙柔声应道:“好。那你早点休息。”
谢天歌,“嗯,我知道啦,不必担心我,我和灵安县主在军营都有生存能力。”
慕容笙目光落在桌上的药瓶上:“这些药给你留下,记得明天早上起来,再把这些伤口仔细擦一遍。”
“知道啦,我会记得的。”谢天歌心里暖融融的。
慕容笙这才似乎稍稍放心,他抬起手,无比眷恋地、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她柔软顺滑的头发。
那动作缓慢而珍重,指尖仿佛带着千般不舍、万般情谊,最终却只是化为一个简单的触碰。
随后,他缓缓转过身,操控着轮椅,面向房门的方向。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那双刚刚还盛满柔情的眸子,在背对谢天歌的瞬间,已寒凉如万年不化的玄冰,其中翻涌着冷静到极致的算计与一丝隐而不发的厉色。
他推动轮椅,骨碌碌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平稳地向着门口而去,没有一丝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