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他没对沧溟说,矿脉是幽冥城的根,攥在最高层手里,没查清楚前,贸然说出来,怕不是给沧溟招杀身之祸?
搞不好会动摇整个幽冥的根基。况且他本就不是救世主,只想守着沧溟和星瑶过安稳日子,可锈巷的风,偏要往他心里钻。
常念听着旁人说舅舅,又想起父亲骂母亲的话。
眼泪突然决堤:“我娘不是赔钱货!我舅舅没有逃!是你把家里的粮赌光了!是你天天打我娘,把我娘逼死的!现在你还要卖了我,你就是个畜生!”
“我是畜牲,你就是小畜生!小畜生敢顶嘴!”周三被戳到痛处,酒劲混着戾气涌上来,扬手就往常念脸上扇。
赤焰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那手腕细得像枯柴,指甲缝里的黑泥蹭到赤焰手背上,又腥又腻,让人作呕。
“你谁啊?敢管老子家事!”周三见赤焰比他高半个头,力气也压过他,立刻变了嘴脸,猛地往地上一躺
嚎得比哭丧还难听:“没天理啊!外来人抢我闺女啊!今天不赔我三袋粟米,我就死在这儿!让幽冥卫来抓你们这群强盗!”
他边嚎边用眼角偷瞟赤焰,见对方没动静,又往常念脚边爬了爬,伸手要拽她裤脚:“跟我走!今儿个必须跟张屠户走!”那副无赖样,和当年在巷口抢英子铜板时,简直一模一样。
赤焰把常念往身后拉了拉,沉声问:“你当真要学体术?”
常念抹着眼泪,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神却亮得像星子:“嗯!我要保护自己,再也不想像我娘那样,被人随便欺负……”
“那你愿意跟我走吗?我送你去学。”
常念望着赤焰,恍惚间觉得他身上有赤霄姨当年的影子。她重重点头:“我愿意!”
“好。”赤焰拉起常念的手,转身就要走。
周三见状,扑上来抱住常念的腰,不停的嚎叫:“抢人啦!有人抢我闺女啦!没王法了啊!”
赤焰怒火中烧,一脚踹开周三。
周三被踹得在地上打了个滚,索性赖在地上不起来,拍着大腿哭嚎:“哎呀呀!不仅抢人还打人啊!这世道没法活了!快来人啊!”
赤焰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正想上前再教训他,却被沧溟轻轻拉住了胳膊。
沧溟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轻轻放在炕边的矮凳上。
灵石碰撞的脆响刚落,周三的嚎声猛地停了。
他骨碌爬起来,也不顾满身煤渣,扑到凳前抓起布包,手指在衣襟上蹭了又蹭,生怕弄脏了灵石。
他掂量着布包的重量,三角眼眯成了缝,突然咧嘴笑了,露出黄黑的牙:“念啊,跟这位公子走,好好学本事,将来……将来别忘了给爹捎瓶好酒!”
话音未落,他已经揣着布包往外跑。
常念攥着赤焰的衣角,跟着他们往外走。
风更冷了,卷着煤渣打在脸上,疼得像针。
赤焰看着身边瘦小的常念,想起那个总是在院子门口眼巴巴望着她的英子,想起当年两个扎羊角辫的姑娘蹲在门槛上啃粟饼的模样,如今一个悬了梁,一个成了要被卖掉的丫头。
这锈巷的苦,原是一代又一代,缠得像解不开的线。
“或许教化才是根本,唯有教化,才能让民众不至于如此短视!”二人一路沉默着从锈巷出来,行至暗处,赤焰缓缓开口。
“教化是重要的,但人皆重利,若眼前的生存没有解决,谈教化的未来之利,谈何容易!幽冥恶疾,唯有先解眼前之痛,才可徐徐图之……”沧溟怅然。
“我知你之前提到幽冥卫训练改制,也有意破除阶层,让更多学员看到训练的希望……”沧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赤焰。
赤焰紧了紧拳头,避开沧溟的眼神,他当时提出让学员按特长分组训练,本想着若被认可,他便再提出:可提早幼学启蒙,让孩童更早展露天赋。
当年入学了,他才知道,甲字队的学员刚会走路说话,家里便已经开始教化,学校的教学基本也是按照甲字队的平均水平设置。
因此像她这种从锈巷出来的,或是有极高的天赋,像墨衍和颜宴,或是像她这样不放弃,大部分感觉看不到希望,便都不去了,幽冥所谓的“遍学”制度也就形同虚设。
当初赤焰想着,若有人听,他便提一提,若无人听,过好自己就行。
只是此刻看着常念有自己当年的劲,却没有那个能全力支持自己的阿娘,心中不免有些愤慨。
“附骨之毒,不刮骨疗毒,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赤焰语气里有些怨怼
“……”沧溟轻声叹口气,没再说话,两人陷入沉默。
常念感觉两人的气氛不对,更是大气不敢出,赤焰拉过常念,加快脚步,朝灵佑宫走去。
沧溟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怅然若失,赤焰受灼骨之痛,才炼化业火,但又有多少人能承受这样的灼骨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