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枚铜板,落在沙地上,发出轻微的“叮当”声。杨安安看着那五枚暗沉的小圆片,没有立刻去捡。它们沾着尘土,甚至可能沾着别人的汗渍,与她记忆中那些璀璨的灵石、精美的珠宝有着云泥之别。
但此刻,在她眼中,这五枚铜板的重量,却超过了以往她所拥有过的任何珍宝。这是她用血、用汗、用几乎崩溃的意志,一点一点换来的。是活下去的资格。
她伸出颤抖的、血肉模糊的手,极其缓慢地,一枚一枚地将铜板捡起来,紧紧攥在手心。铜板的棱角硌着掌心的伤口,带来尖锐的疼痛,但这疼痛,却让她感到一种异样的真实和清醒。
她挣扎着站起身,对着工头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拖着疲惫不堪、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踉跄着朝那间破屋挪去。
回到“家”,天色已暗。她没有点灯(也没有灯可点),借着从屋顶破洞漏下的微弱星光,她先是将那五枚铜板和之前剩余的放在一起,藏好。然后,她拿出兽皮水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舍得喝,而是倒出一点点珍贵的清水在一个破陶碗的碎片里。
她用这少得可怜的水,浸湿了衣角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双手的伤口。
清水接触到破损皮肉的瞬间,剧烈的刺痛让她浑身猛地一颤,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叫出声来。她死死咬住嘴唇,甚至尝到了血腥味,才忍住了那阵钻心的疼。布条轻轻擦拭,带走血污和泥沙,露出底下红肿溃烂、皮开肉绽的掌心,看上去更加狰狞可怖。
每一下擦拭,都如同酷刑。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冷汗浸透了后背。但她没有停下,眼神专注而坚定,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清理完伤口(虽然依旧很脏,但已是极限),她拿出那块硬如铁石的黑麦饼,就着剩下的一点清水,开始艰难地啃食。饼子粗糙,难以下咽,每咀嚼一下都牵动着疲惫的面部肌肉。但她知道,必须补充能量,明天还有更繁重的劳动在等着她。
吃完这顿“晚餐”,她瘫倒在冰冷的茅草堆上。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喊着疼痛和疲惫,尤其是那双手,火辣辣的疼痛一波波袭来,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难以入睡。
她仰望着屋顶破洞外那片陌生的、星辰稀疏的昏黄夜空,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过往的画面:星辉殿堂的流光溢彩,柔软舒适的锦缎床铺,侍女捧上的精致点心,还有那双不沾阳春水、莹白如玉的手……
那些画面如此清晰,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她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冰冷的泪水滑过鬓角,滴落在肮脏的茅草上。
哭了不知道多久,眼泪流干了。她抬起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凑到眼前,借着微光,仔细看着那些模糊的血肉。疼痛依旧,但一种奇异的感觉,却在痛苦中慢慢滋生。
这双手,不再仅仅是娇弱大小姐的手。它磨破了,流血了,但它也搬动了沉重的石头,挣来了活下去的铜板。它承载着痛苦,也孕育着力量。
她缓缓握紧拳头,尽管这个动作带来的疼痛让她嘴角抽搐,但她的眼神,却在黑暗中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坚韧。
“这点痛……算什么……”她对着无边的黑暗,也对着自己,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狠厉,“比起失去的一切,比起将来要讨回的一切……这仅仅是开始。”
磨破的手掌,是苦难的印记,也是新生的起点。这一夜,在极致的肉体痛苦和心灵的挣扎中,杨安安的意志,如同被重锤反复锻打的铁胚,正在悄然发生着质变。劳其筋骨的历练,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