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狼患(1 / 2)

“嗷呜——!”

一声凄厉的狼嚎撕碎了宁静,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无数声狼嚎从四面八方涌来,层层叠叠,汇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响乐。

数不清的幽绿的眼睛,在林木的阴影里无声闪烁、移动,贪婪地锁定了山坳中那个被简陋木石围墙守护着的村落。

村庄如同被惊醒的刺猬,每一根尖刺都倒竖起来。由粗大圆木和嶙峋石块垒砌的城墙上,人影幢幢。平日里憨厚的农夫、健谈的猎户,此刻都紧握着简陋的草叉、猎弓,或是磨得锋利的柴刀。

火把的光芒在微凉的晨风中摇曳不定,照亮了一张张紧绷、严肃、甚至带着几分惊惶的脸,粗重的呼吸声、武器碰撞的轻响、压低的急促交谈,交织成一片沉重的背景音。

“稳住!都给我稳住!”

一个须发花白、身形却依旧挺拔的老者站在城墙中央的了望台上,声如洪钟,压过墙头的骚动,他正是这个村庄的村长。

布满皱纹的脸如同风干的橡树皮,此刻每一道沟壑都刻满了凝重,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墙头每一个青壮年汉子,最后,猛地钉在城墙角落一个试图混在大人堆里的半大身影上。

“维尔!”

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怒火,几步就跨到那男孩面前,粗糙的大手一把揪住对方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似的将他从人群中提溜出来。“谁叫你出来的?!快给我滚回地下室去!”

那男孩看起来十一岁左右的模样,一头微微卷曲的棕色头发有些凌乱,鼻梁高挺,面容已初具英俊的轮廓,尤其是一双充满笑意的褐色眼睛,此刻却盛满了不服气,正是维尔。

“村长!”

维尔奋力挣扎,试图摆脱那只铁钳般的大手,小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大声反驳,“我已经长大了!我能帮忙!我能保护好村子!”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执拗,在紧张的气氛中显得有些突兀。

“放屁!”村长的怒火更炽,手指弯曲,毫不留情地狠狠敲在维尔的头顶,“咚”的一声闷响,力道之大让维尔瞬间痛呼出声,抱着脑袋蹲了下去,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保护!伯尼!”

老村长头也不回地吼道。

一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立刻应声上前,伯尼是村里最强壮的猎人,胳膊比维尔的腰还粗,他瓮声瓮气地应道:“在,村长!”

“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给我关到我家的地下室去!锁好门!狼群不退,不准放他出来!”村长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指向村子中心他那栋最坚固的石屋方向。

“是!”

伯尼二话不说,大手探下,一把攥住维尔的后颈衣服,像拎一捆稻草般将他整个提离地面,维尔双脚悬空,徒劳地踢蹬着,双手死命去掰伯尼那铁箍般的手指,小脸憋得发紫。

“放开我!伯尼大叔!我能帮忙!我有预感!这次真的不一样!村子会有大麻烦的!相信我啊!”

他的呼喊带着哭腔和急切的恳求,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伯尼沉默的步伐和村长冰冷严厉的眼神。伯尼大步流星地穿过惊慌的人群,径直走向村长家的石屋。

石屋底层的地窖入口被一块厚重的橡木板盖着,上面还压着几块大石。伯尼单手挪开石头,另一只手粗暴地将维尔塞进那通往黑暗的洞口。

“维尔,”伯尼的声音从洞口上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老实待着!守村子是我们大人的事,现在还轮不到你个小孩子操心,听话!”

话音未落,沉重的橡木板“哐当”一声落下,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紧接着是铁链缠绕门环和挂锁“咔嚓”落下的冰冷声响。

黑暗混合着泥土、木头和储藏物的陈旧气味,瞬间将维尔吞没。他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扑到门板下,用尽全身力气,用拳头疯狂地砸着那厚实的木板。

“放我出去!伯尼大叔!村长!听我说啊!放我出去!!”

砰砰砰!拳头砸在硬木上的声音在狭小的地下室里沉闷地回荡,维尔的喊声嘶哑,带着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最近几天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窒息般的疼痛。

他告诉过村长,告诉过伯尼,甚至告诉过其他相熟的猎人,可没人当真,只当他被即将到来的狼潮吓坏了。

“没人信我……没有一个人信我……”

拳头上的皮肉早已破开,鲜血混着木屑黏在门板上,火辣辣的疼,却远不及心中的绝望和无力,维尔终于耗尽了力气,瘫软在地,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狼群就在外面,那些幽绿的眼睛,那充满死亡气息的嚎叫……他的村子,他的家,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维尔痛苦地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就在这绝望的谷底,一个硬物硌在了他的腰间,维尔下意识地摸索过去——是那个被他时刻系在腰间的、用油布仔细包裹的、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笔记本。

动作猛地僵住,这本……是那个男人留下的东西。

那个被他深埋在心底,用无数怨恨包裹的名字——他的父亲。

那个在他刚刚降生,还在襁褓中懵懂无知时,就无情抛弃了他和他温柔母亲的男人,十多年了,音讯全无,仿佛人间蒸发。母亲的笑容在日复一日的等待和绝望中枯萎。

最终在他六岁那年,带着无尽的遗憾和不甘,撒手人寰,临终前,母亲枯瘦的手颤抖着将这个笔记本塞进他怀里,气若游丝:“维尔……拿着……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一定要看……不要恨他……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话未说完,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维尔死死攥着笔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将它视为耻辱的烙印,视为那个男人冷酷无情的铁证,十年来,它一直挂在他腰间,像一个沉默的、充满嘲讽的警示牌,提醒他那个男人的存在,也提醒着他被抛弃的命运。

他从未翻开过,一次都没有。

他梦想着有一天能走出这个小山村,找到那个男人,用自己磨砺出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抛弃他们母子!

可现在……

维尔低下头,在绝对的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笔记本那泛黄的封面。母亲临终的话语,带着病弱的喘息和无限的哀伤,再一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他的力量……很强大……刚来村子时……就……就轻易解决了……附近山里的……魔兽群……”

力量!

维尔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

母亲说过,那个男人拥有轻易解决魔兽的力量!那么,他留下的这本笔记……里面会不会就藏着力量?藏着能拯救村子的方法?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带着巨大的诱惑和更深的屈辱,向那个男人低头?使用他施舍的东西?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维尔痛苦地喘息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一边是强烈的自尊和对那个男人刻骨的怨恨,另一边……是村庄数百条鲜活的生命,是看着他长大的村长,是像父亲一样严厉又偶尔温和的伯尼大叔,是那些平日里会塞给他甜果子的婶婶们……

“啊——!”

维尔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如同受伤小兽的悲鸣,他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响声在安静的地下室里格外刺耳,脸颊火辣辣地疼,却也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