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夜,龙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与沉寂交织的怪异氛围。
加固工事的号子声、打磨兵器的铿锵声、以及伙房里传来的、班若指导陈嫂她们最后尝试制作“行军百味饼”的叮嘱声,构成了背景音。
但这喧嚣之下,是每个人心头沉甸甸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
恐惧并未消失,只是被龙灿的铁腕和班若的决绝暂时压进了心底,像暗流在冰面下涌动。
班若在自己的小屋里做最后的检查。
她摩挲着那口跟随她许久的黑铁小锅,锅底因为常年使用而微微发亮。
“老伙计,这次可真得指望你了,挡刀挡枪,还能煮饭,你可真是口全能锅。”她自言自语,试图用调侃驱散心中的紧张。
玄影蜷在床角,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金色的竖瞳在昏暗中闪着微光,似乎在审视着她。
就在她将最后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烈焰椒”粉末塞进包袱夹层时,门外传来了缓慢而略显迟疑的脚步声,伴随着拐杖轻轻触地的“笃笃”声。
班若和蹲在门口擦拭短刀的龙灿同时警觉地抬头。
门帘被一只布满老年斑、微微颤抖的手掀开,露出墨老那张刻满了岁月与忧虑的脸庞。
班若和龙灿都有些意外。
墨老在昨日的会议上虽未再激烈反对,但那声沉重的叹息和灰败的脸色,已说明了他的态度。
此刻他独自前来,意欲何为?
“墨老?”龙灿起身,语气带着一丝询问。
墨老没有立刻进来,他站在门口,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背上,显得格外苍老。
他的目光越过龙灿,直接落在班若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味罐,充满了挣扎、惭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
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进来,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力气。
在班若面前站定后,他松开了拐杖,任由它靠在墙边。
然后,在班若和龙灿惊愕的目光中,这位在龙村德高望重、素来严肃古板的老人,竟对着班若,深深地、标准地鞠了一躬!
班若吓得差点跳起来,连忙侧身避开,手忙脚乱地去扶他:“墨老!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班若姑娘……”墨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却坚持着没有直起身,“这一礼,是老夫欠你的。”
他抬起头,老眼之中竟已蓄满了浑浊的泪水,脸上再无往日的固执与威严,只剩下全然的坦诚与悔恨。
“老夫……老糊涂了!”他声音哽咽,“被恐惧蒙了眼,被这末世磨钝了心!只顾着那数百口人的性命重担,却忘了……忘了做人的根本!忘了恩义二字,重于泰山!”
他看向班若,泪水顺着深刻的皱纹滑落:“你来到龙村,带来的皆是活命之恩,守护之义!德叔的命,是你救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围村之危,是你解的;弟兄们的伤,是你治的;就连大家伙的士气,也是你用那……那神奇的饭食提起来的!可老夫……老夫却因畏死,竟生出那等龌龊念头,欲行那忘恩负义、牺牲同伴的卑劣之事!”
他越说越激动,身体微微发抖:
“昨日你挺身而出,自愿赴险,为龙村寻生机,引灾祸……老夫听着,犹如当头棒喝,羞愧难当!龙村立村之基,在于团结,在于不屈,在于永不言弃!若今日牺牲你以求苟活,他日便可牺牲任何人!如此龙村,与外面那些行尸走肉,又有何异?!脊梁若断,人便不再是人了!”
这一番肺腑之言,如同重锤,敲在班若心上,也回荡在小小的屋子里。
班若看着他真情流露的忏悔,之前那点因为被质疑而产生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