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影子落在天枢司石桌上,三枚文心印泛着柔和的光。
我指尖轻轻拂过天枢印边缘,那点兵马俑地宫留下的铜锈硌着指腹,像极了小时候老头子教我认印时,他掌心的老茧蹭过我手背的触感——那时候我总嫌印身凉,他就把印揣在怀里捂热了再给我,说“文心印是活的,得用体温养着”。
可直到今天,指尖触到这枚印的温度,我才真正懂他说的“活”,不是印本身,是藏在印里的“守正”念头,从来没凉过。
从木盒里翻出那半页顾渊的残纸时,指腹的汗差点晕开字迹。
纸上“文气当为权用”六个字歪歪扭扭,像被什么东西撕扯过,旁边老头子的红笔批注“谬矣”,笔画重得几乎戳破纸背。
我盯着那两个字,心里突然一阵发紧——原来玄阴会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恶,是文渊阁当年长歪的枝丫。
以前总跟着老头子追玄阴会,我问过他“为什么非要盯着这群人”,他只闷头熬槐花粥,说“得把根上的歪理掰过来”。那时候我不懂,只觉得他固执,现在看着这页纸,才明白他熬的不只是粥,是心里的执念——他要守的,从来不是“打败玄阴会”这一件事,是不让顾渊的歪理,再毁了文渊阁本该有的“护文气”的初心。
窗外的风裹着槐花香飘进来,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跟着老头子学画镇魂符的雪夜。
他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攥着半块文心碑碎片,墨汁冻成了冰碴,他就用嘴哈气融开。画到“守正”二字时,他突然停笔,望着远处的山说“文渊阁当年也有好匠人,能把文心碑刻得透光,可惜后来走偏了”。我当时只顾着搓冻僵的手,没问他“走偏了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来,他当时眼里的光,是惋惜,也是决绝——惋惜文渊阁的好底子毁了,决绝要把走偏的路,再拉回来。
去年在青城山天师洞,我拆开石壁里的旧布包,老头子1978年的手札掉出来,纸页上沾着点点褐色的痕迹,是松烟墨混着眼泪晕开的。
上面写着“遇文渊阁旧人,持顾渊残魂碎片,欲与玄阴会合作,被吾以文心尺破之。其人临终叹‘文渊阁不该如此’,吾亦叹‘是啊,不该如此’”。我当时蹲在洞里,握着那页手札,眼泪差点掉在“不该如此”四个字上——原来老头子追了这么多年,不止是在追玄阴会,是在追一个“文渊阁本该有的样子”。
他心里的苦,从来没跟我说过,只把该做的事,一件一件记在札子里,等着我后来慢慢懂。
脚边的平安轻轻蹭了蹭我的裤腿,我低头摸它侧腹的疤——那是在三元里替我挡子丝毒针留下的,现在摸上去还能感觉到一点凸起。
当时它倒在地上,红毛被血染湿,我抱着它涂解毒膏,手都在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它有事”。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老头子说的,当年阿秀被玄阴会抓走,他拼了命把阿秀的残魂救回来,也是这样的心情吧?守护从来不是“我要赢”,是“我不能让我在乎的人、在乎的信念,被邪祟毁了”。平安抬头看我,尾巴轻轻晃了晃,我好像能从它眼里看到老头子的影子——一样的倔,一样的不管多疼,都要护着该护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