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期限,如白驹过隙,转瞬即至。
自清晨伊始,天色便阴沉得骇人,铅灰色的云层厚重得仿佛触手可及,如一块巨大的铅板,死死地压在天雄关的城楼与联军大营的上空。风彻底停了,仿佛被这压抑的气氛所凝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与潮湿,连那平日里迎风招展的旌旗,此刻也无力地垂落下来,如同战败的士兵。鸟兽匿迹,万物噤声,唯有那无形的、庞大的压力在天地间持续累积,仿佛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关墙上的守军,经历了连日来联军的骚扰,早已疲惫不堪。在这反常的寂静与闷热中,他们更是感到心烦意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心脏。一些老兵下意识地抬头望天,眉头紧锁,脸上满是忧虑,喃喃自语道:“这天气……怕是要来大的了。”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仿佛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灾难。
武威侯皇甫嵩也登上了关楼,他久经战阵,对天时的变化有着敏锐的判断。看着那厚重得仿佛要塌下来的云层,他心中隐隐感到不安,犹如平静的湖面下涌动着一股暗流。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常理的判断,他自认为对战局有着足够的掌控。
“传令各部,加强戒备,尤其是防范敌军利用恶劣天气发动突袭。”他沉声下令,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另,通知伙房,多备姜汤驱寒。此等天气,不利于攻城,敌军若至,无非是疲兵之策的延续,我军只需稳守即可。”在他的认知里,暴雨天气,视线受阻,地面泥泞不堪,弓弦受潮松弛,攻城器械难以运作,乃是兵家大忌。纪昕云和夏明朗若选择此时强攻,无异于自寻死路。他判断,联军更大的可能,依旧是骚扰,或者……是那两条已被他察觉的地道,会趁机发动。因此,他的防御重心,依旧放在那两条“主攻”地道可能出口的区域,以及关墙正面的常规防御上。
至于那条更深、更隐蔽的主地道?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地下作业恐怕更为艰难,他并未投入过多关注,仿佛那是一条微不足道的蚯蚓,无法对他造成威胁。
午时刚过,天际骤然亮起一道扭曲的银蛇,那光芒如同利剑,将昏暗的天地瞬间照得惨白!
“卡察——!!!”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仿佛天穹都被这声巨响撕裂,大地也随之颤抖。
这声雷响,如同吹响了进攻的号角,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刹那间,积蓄已久的暴雨,如同天河决堤,倾泻而下!那不是雨滴,简直是瀑布从九天之上直接倒灌下来!密集的雨线连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视线瞬间被压缩到不足五十步。雨水砸在盔甲上、关墙上、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声,仿佛是无数颗炮弹在爆炸,掩盖了世间一切其他的声响。
天地间,只剩下风雨的咆哮,如同一头头愤怒的野兽在肆虐。
关墙上的守军瞬间被浇得透湿,冰冷的雨水顺着甲胄缝隙往里钻,冻得人牙齿打颤,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了望哨的作用降到最低,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混沌的水世界,仿佛置身于无尽的深渊之中。弓弩手的弓弦迅速受潮松弛,如同失去了弹性的橡皮筋;床弩等重型器械也因雨水而操作不便,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
更重要的是,那持续不断的、巨大的雨声,完美地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无论是远处联军大营的调兵遣将,还是……地下深处,那最后阶段的奋力挖掘,都在这雨声中悄然进行。
皇甫嵩站在关楼内,看着窗外如同瀑布般的水流,眉头紧锁,如同两座小山。他虽然下令加强了巡逻,但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却不自觉地稍稍松弛了一些。在他看来,这等天气,敌军若来,纯粹是送死。他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轮换部分极度疲惫的士卒下墙休息,让他们在这狂风暴雨中得到片刻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