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大捷的余晖尚未散尽,雍京王都的朝堂之上,却已因如何处置这份泼天功劳,而暗流汹涌,风云再起。
金銮殿内,蟠龙柱下,今日的气氛格外凝重。老皇帝依旧半倚在龙椅上,精神不济,浑浊的目光扫过下方如同潮水般涌动的奏章和争论不休的臣子,最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将决断权交给了下方吵成一锅粥的衮衮诸公。
八皇子姬恒请功的奏表,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引爆了积蓄已久的矛盾。
以兵部尚书、几位北境出身的勋贵老臣以及部分较为务实的中立派官员为首,力主重赏。
“陛下!夏明朗阵斩神殿魁首,重创狼庭统帅,解北境百年未有之危局,此乃不世之功!若不行重赏,岂不让天下将士寒心?让四方蛮夷耻笑我天朝无赏罚之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国公声若洪钟,情绪激动。
“臣附议!当赐其侯爵之位,加封镇国大将军,赏金万两,灵田千顷!其麾下‘阵风’将士,亦需按功行赏,以安军心!”另一位将领出身的官员高声附和。
然而,他们的声音很快便被另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尖锐的声浪所淹没。
以都察院左都御史、礼部侍郎以及数名以“清流”、“直臣”自居的言官为代表的七皇子一系官员,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起而攻之。
“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左都御史手持玉笏,越众而出,声音尖锐,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忧国忧民之色,“夏明朗虽有微功,然其人行迹,实有诸多可疑之处,不得不察!”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宣读檄文般,罗列罪状:
“其一,跋扈专权,目无君上!据北境监军密报,八殿下曾欲授其兵符,令其统率北境边军,然此獠竟公然拒受!言称‘独立作战,不受节制’!此乃拥兵自重,藐视朝廷法度之铁证!”
“其二,结交皇子,图谋不轨!其在北境期间,与八殿下过从甚密,八殿下更数次亲至其营中,态度谦恭,几近下属!此等行径,岂是臣子所为?分明是暗中勾结,欲行不臣之事!”
“其三,纵兵扰民,军纪败坏!虽无明证,然风闻其麾下‘阵风’,于北境期间,多有强征粮草、滋扰地方之举,与流寇何异?”
“其四,亦是最大之患!”左都御史声音陡然拔高,几乎要刺破殿宇,“此獠于西疆时,便曾狂言欲建什么‘西疆净土’,不受王化,不纳赋税,自立法度!此非裂土封王而何?!如今其携北境大胜之威,声望无两,若再得朝廷封赏,岂非如虎添翼,养痈成患?他日尾大不掉,必成朝廷心腹大患!安史之乱,前车之鉴不远啊陛下!”
这一番话,可谓字字诛心!将夏明朗的功劳轻描澹写地归为“微功”,却将其“不受节制”、“结交皇子”、“纵兵扰民”尤其是“裂土封王”的意图无限放大,直接上升到了威胁社稷安危的高度!
“臣附议!”
“左都御史所言,句句在理!夏明朗此子,能力越强,危害越大!”
“功是功,过是过!岂能因一时之功,而纵容包藏祸心之徒?”
“当务之急,非是封赏,而是应立刻下旨,申饬其跋扈之行,勒令其解散私军,交出兵权,回京待参!否则,国法难容!”
七皇子一系的官员纷纷出列表态,言辞激烈,仿佛夏明朗已然是那即将举兵造反的逆臣贼子。
支持封赏的官员自然不甘示弱,据理力争。
“荒谬!若无夏先生力挽狂澜,此刻北境早已生灵涂炭,尔等还能在此高谈阔论?!”
“拒受兵符,乃是为避免两军混编,影响战力,何来拥兵自重之说?”
“西疆净土,不过是为庇护边民之构想,岂能妄加揣测,扣上谋逆之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