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内弥漫着浓郁的药味,比白日更加清晰。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些许月光从门缝和窗户的缝隙中透入,勾勒出屋内桌椅、药柜的模糊轮廓。
纪昕云如同鬼魅,在黑暗中移动。她的脚步轻得如同猫儿,耳朵却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呼吸声。
她一间间屋子探查过去。外间是诊室和药柜,空无一人。穿过一道布帘,是几间提供给重症病人临时居住的狭小内室。
当她推开最里面那间、房门虚掩的内室时,她的动作顿住了。
借着从糊窗的桑皮纸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她看到了榻上那个静静躺着的身影。
是他。
尽管光线昏暗,尽管他消瘦得几乎脱形,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夏明朗。
他双目紧闭,眉头因为痛苦而紧紧蹙着,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原本刚毅的脸部线条,此刻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嶙峋。他的呼吸极其微弱,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停止。
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脆弱得如同一个一触即碎的琉璃人偶。与记忆中那个在千军万马中纵横捭阖、在葬神谷引动天地之威的“阵中杀神”,判若两人。
一股尖锐的、难以言喻的痛楚,如同利刃般狠狠剜过纪昕云的心脏!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让那声哽咽溢出喉咙。
眼眶瞬间湿热,视线变得模糊。
她想过他情况不好,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光景。
这哪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领?这分明是一具仅存一息的残躯!
她一步步,极其缓慢地,近乎虔诚地,走到榻边。颤抖的手指,想要触碰一下他那冰凉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她不敢。
怕惊扰了他这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机,也怕……碰碎了自己强装多年的冷静与坚强。
黑暗中,她只能这样静静地、贪婪地看着他,听着他那微弱得令人心碎的呼吸声。所有的立场、所有的顾虑、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只剩下纯粹的心痛,与那汹涌澎湃、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怜惜与……爱意。
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蒙面的黑巾。
她来了,看到了他最狼狈、最脆弱的一面。而这一切,都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有些东西,早已超越了敌我,超越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