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令与诛魔令的阴云,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月牙泉居民的心头。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便是无法抑制的骚动与恐慌在暗流中涌动。这种恐慌,在夏明朗于昏迷七日后,终于苏醒过来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也迎来了最终的摊牌。
密室之内,夏明朗斜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原本锐利的眼眸此刻也显得有些黯淡,唯有深处那一点不灭的火焰,证明着他的意志未曾屈服。他的身体依旧虚弱,经脉中残留的煞气如同跗骨之蛆,时不时带来阵阵针扎般的剧痛。王栓子、黑熊、石柱以及几位核心阵长、盟友代表围在榻前,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与凝重。
无需多言,外界那山呼海啸般的压力,早已通过众人的神情传递了过来。
夏明朗听完王栓子简练而客观的汇报(关于通缉令、诛魔令以及目前面临的严峻形势),沉默了许久。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熟悉的面孔,看到了坚定,也看到了隐藏的焦虑与恐惧。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密室,甚至通过特殊的传音阵法,回荡在月牙泉上空,传入每一个翘首以盼、心神不宁的“阵风”成员及盟友战士耳中。
“外面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悲怆,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国贼’,‘魔头’……呵呵,好大的名头。”
他顿了顿,继续道:“朝廷视我们如草芥,欲除之而后快。宗门视我们为异端,号召天下共诛。前有十万南军磨刀霍霍,后有无数赏金猎人虎视眈眈。西疆虽大,此刻看来,却似乎已无我等立锥之地。”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子,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让所有听到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夏明朗,起于微末,蒙诸位不弃,一路相随,历经血火,方有今日‘阵风’之局面。此情此义,明朗永世不忘。”他的语气带着真挚的情感,让许多老部下眼眶发热。
然而,下一刻,他的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冷酷:
“但前路之险,远超以往。留下,意味着从此与整个大夏王朝,与半个修真界为敌!意味着时刻面临围剿、追杀,意味着朝不保夕,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人们心上。
“我,不愿勉强任何人。”夏明朗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外面那些惶惑不安的面孔,“今日,我在此承诺。若有兄弟心生畏惧,或眷恋故土,或不愿家人受累,现在便可离去。我夏明朗,绝不阻拦,更不会追究!”
他提高了声音,如同宣誓般斩钉截铁:“愿离去者,可至王栓子处登记,每人发放足够盘缠与一份足以安身立命的财物!我以‘风神’之名起誓,绝无秋后算账之事!从此天高海阔,各安天命!”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无论是密室内的核心成员,还是外面聆听的普通士卒、工匠乃至盟友部落的战士,都被夏明朗这突如其来的决定震住了。
给予选择?发放盘缠?绝不追究?
这在等级森严、尤其视叛逃为十恶不赦的军队和势力中,简直是闻所未闻!通常这种情况下,为了保密和稳定,只会进行更严厉的管控和清洗!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巨大的哗然与骚动。
有人不敢置信,有人面面相觑,有人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也有人面露挣扎与羞愧。
黑熊猛地踏前一步,虎目含泪,低吼道:“将军!俺老黑这条命是您从狼骑刀下捡回来的!您在哪,俺就在哪!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皱一下眉头不算好汉!”
石柱深深吸了一口气,跪倒在榻前,声音坚定:“弟子愿随师尊,纵蹈火海,万死不悔!”
王栓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到了夏明朗榻边最近的位置,用行动表明了一切。
哈桑长老与其他几位盟友代表交换了眼神,最终,哈桑上前一步,抚胸行礼,苍老的声音带着决绝:“风神大人,白盐部(黑鹰部、火锤部……)既已盟誓,便与‘阵风’同进同退!西疆儿郎,绝非背信弃义之徒!”
核心层的表态,稳定了一部分人心。
然而,现实的恐惧与对未来的不确定,依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许多人的意志。
接下来的三日,月牙泉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中。有人彻夜不眠,辗转反侧;有人聚在一起,低声争论;有人则默默地收拾着行囊,眼神躲闪。
王栓子依照夏明朗的命令,在营地外设立了一处登记点,并准备好了金银、干粮甚至一些低阶的丹药和防身武器。
第一天,只有零星几人,大多是受伤难以复原,或者家中有老小实在放心不下的士卒,他们低着头,不敢看同伴的眼睛,领了东西便匆匆离去,身影消失在荒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