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山,沉重却不可违抗。残存的守军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仿佛一群被压抑许久的猛兽,终于迎来了释放的时刻。能够战斗的士兵,大约只剩百余人,在赵铁山的率领下,如同出闸的猛虎,气势汹汹地冲出砺石城,扑向那些溃散的狼骑。他们人数虽少,但气势如虹,而对手早已魂飞魄散,建制全无,如同待宰的羔羊。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追杀与清洗。
在广袤无垠的戈壁滩上,零散的狼骑如同受惊的沙鼠,漫无目的地四处奔逃。赵铁山带着人马,分成数股,如同梳子一般,有条不紊地犁过战场。他们不需要复杂的战术,只需要简单地追逐、砍杀、再追逐。锋利的横刀一次次砍翻一个又一个失魂落魄的背影,马蹄无情地踏过丢弃的旗帜和兵器。惨叫声在空旷的戈壁上显得格外短暂而遥远,仿佛是生命最后的悲歌。
同时,他们如同最吝啬的乞丐,不放过任何一点有用的东西,仔细搜刮着战利品。从尸体上剥下尚且完好的皮甲,捡起散落的箭矢,收集遗弃的干粮袋和沉甸甸的水囊。每一块肉干,每一支箭,都可能在未来成为他们生存的希望,救他们一命。
与此同时,城内也展开了另一场更加艰难、更加沉痛的“战斗”。
老孙头,这位年过半百、经验丰富的军中医师,带着寥寥几名助手和所有伤势较轻、或无法参与追击的士兵,投入了繁重而残酷的善后工作。
灭火是首要任务。虽然地火焚城的大势已去,但许多地方仍有暗火在阴燃,尤其是一些木质结构的残骸深处,如同隐藏的定时炸弹。人们用沙土,用城内所剩无几的水,拼命扑打着每一处可能复燃的火星,仿佛在与时间赛跑,与死神争夺生存的空间。
接着,是清理战场,区分敌我。
在瓮城区域之外,城墙上下,街道巷战之处,还散落着大量双方士兵的遗体。将己方阵亡将士的遗体小心地收敛、集中,是一项充满悲怆的工作。每辨认出一张熟悉的面孔,都会引来一阵压抑的哽咽,那是对战友的不舍与悲痛,也是对生命消逝的无奈。阵亡者的名字被尽可能记录下来,哪怕只是一个代号,他们的遗体被妥善安置,等待最后的安葬,仿佛是在为他们举行一场无声却又庄重的告别仪式。
而对于狼骑的尸体,处理方式则简单而冷酷得多。大多已无法辨认,便被集中到城西几个巨大的爆炸坑中,泼上最后一点搜集来的火油,付之一炬。冲天的黑烟再次升起,带着一种终结的意味,既是消毒,也是为了避免瘟疫的肆虐。
伤员营地里,呻吟声不绝于耳。老孙头忙得脚不沾地,额头上满是汗珠和血污。草药早已耗尽,他只能利用战场上搜集到的一些替代品,甚至动用火烙之法来止血消毒。每一次截肢,每一次用烧红的刀子烫合伤口,都伴随着令人心碎的惨叫。但他不能停,他的手只要稳得住,就能多拉回一条命,就能给一个家庭带来一丝希望。
夏明朗被强制要求休息,他靠在城楼一角,闭目凝神,试图恢复一丝元气。但他那强大的感知,依旧能清晰地“看到”城内外正在发生的一切——赵铁山在戈壁上的追杀与掠夺,王栓子如同阴影般紧紧缀在溃兵之后的侦查,老孙头在伤员间的奔波忙碌,以及士兵们默默收敛同伴遗体时那无声却滚烫的泪水。
这是一场胜利,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不可思议的胜利。
但代价,同样沉重到让人无法呼吸。
肃清,不仅仅是对敌人的最后一击,更是对自身创伤的初步清理,是为了在这片废墟之上,争取那一点点……渺茫的,继续生存下去的可能。而“阵风”之名,已在这血与火的肃清中,悄然凝聚,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曙光,照亮着砺石城未来未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