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骨矛在粉樱债契的侵蚀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那些曾饱含怨毒与死亡气息的苍白骨质,此刻正被一种更诡异、更肃穆的力量改造、重塑。它们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的积木,纷纷脱离墙壁与地面,在空中悬浮、组合、坍缩,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响。
不过片刻功夫,环绕春骸地基的,不再是狰狞的骨矛丛林,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金属与残留骨质融合而成的碑林。每一块碑,都保持着大致统一的制式——约一人高,黯淡的金属色泽为主体,边缘还残留着些许森白的骨质纹理,形状像是一架架垂直埋入地面的、缩小破损的无人机残骸,沉默地指向昏暗的天空。
碑身之上,没有名字,只有一行行清晰刻印的日期。
晏临霄和沈爻凝神望去,离他们最近的一块碑上,刻着——“X年X月X日,城北高速,追缉‘镜魅’。”稍远一些,是“X年X月Y日,废弃化工厂,清除‘怨噬孢子’。”…日期密密麻麻,向后延伸,有些字迹还很新,有些则带着岁月的磨损痕迹。
“这些日期…”沈爻左手掌心那微型的债契隐隐发烫,她强忍着不适,目光扫过一片片碑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我们…是749局鉴命科,历年来处理过的所有重大因果异常事件的记录。”
晏临霄没有立刻回答,他那头刺目的白发在墓园死寂的背景下显得愈发苍凉。他右眼窝中的樱枝依旧沉寂,但重燃坤卦、感知大幅提升的沈爻,却能隐约感觉到,有一股庞大而悲伤的数据流,正以这片墓园为中心缓缓流淌,与每一块碑石产生着共鸣。
他迈开脚步,无声地走入碑林之中。冰冷的金属碑身触手冰凉,上面铭刻的日期,像是一把把钥匙,轻易就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些血与火、生与死的画面,同伴的怒吼与牺牲,怨灵的尖啸与哀嚎,仿佛就在昨日。
他一块块碑看过去,脚步沉重。沈爻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背影,看着他与那些冰冷碑石擦肩而过,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这些碑,不仅是记录,更像是一座座无形的坟茔,埋葬着过往的惨烈,也见证着他们一路走来的代价。
突然,晏临霄的脚步在一座看起来相对较新的碑前停下。这座碑的材质似乎与其他略有不同,金属部分带着一种奇异的哑光,刻录的日期正是前不久他们与祝由残影、无人机群激战的那一天。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在那冰凉的碑身之上。
“嗡——”
碑身轻微一震,紧接着,一道柔和却清晰的全息影像自碑顶投射而出,悬浮在晏临霄面前。
影像中,是一个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却笑容灿烂的女孩,她坐在医院的病床上,窗外似乎有阳光,将她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浅金。她怀里抱着一个有些旧的布娃娃,正对着镜头方向,努力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
是晏小满。
是还没有被沉眠之主细胞侵蚀、没有被脊椎蜈蚣折磨、会笑会闹的晏小满!
晏临霄的呼吸骤然停滞,右眼窝中的樱枝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起来。他几乎是贪婪地看着那道影像,看着妹妹脸上那久违的、毫无阴霾的笑容。那是他拼尽一切也想守护的东西,是他所有坚持与牺牲的源头。
“小满…”他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爻也看到了那影像,心头一紧。她记得这个阶段的晏小满,那是悲剧尚未完全降临前的短暂宁静。这影像的出现,绝非偶然的慰藉。
果然,那全息影像中的晏小满,笑容渐渐收敛,她歪了歪头,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碑前的晏临霄,嘴唇轻轻开合,没有声音传出,但口型却清晰地表达出几个字:
“哥哥…快跑…”
影像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断的信号,瞬间消散。
晏临霄触碰碑石的指尖猛地缩回,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攀升。这不仅是亡妹的影像,更是一个警告?还是某种…来自过去时空的残留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