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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泣:潘岳之母与一个西晋家族的荣耀烬(2 / 2)

回到家中,潘岳神色慌张,饭也吃不下。郑氏见他这般模样,便知必有大事发生,追问之下,潘岳才将孙秀的要求和盘托出。郑氏听后,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指着潘岳怒斥:“你糊涂!太子乃国之储君,伪造谋逆书信,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贾南风残暴善妒,孙秀更是阴险小人,你怎能为了一时的官位,将整个潘家置于死地?”

潘岳低下头,声音颤抖:“母亲,我也知道此事凶险,可若拒绝孙秀,我必会被罢官,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如今我们一家都靠我为官支撑,我……”“你闭嘴!”郑氏打断他的话,眼中满是失望,“当年我教你‘廉’‘耻’二字,你都忘了吗?为官者,当以气节为重,而非苟且偷生!就算被罢官,大不了我们回归田园,以耕读为生,总比背负千古骂名、让家族覆灭要好!”

当晚,郑氏一夜未眠。她知道潘岳性格中有“虚荣”与“怯懦”的弱点,若不帮他下定决心,他迟早会走上绝路。次日清晨,郑氏将潘岳叫到祠堂,指着潘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跪下说道:“你若执意要帮贾南风伪造书信,便先将我杀了。我死后,无颜面对潘家列祖列宗,更不愿看到潘家百年基业,毁在你手中!”

潘岳看着跪在地上的母亲,泪水夺眶而出。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教他读《论语》“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的场景,想起在河阳看到百姓疾苦时的触动,终于幡然醒悟。他扶起母亲,哽咽道:“母亲,儿子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就算丢了官职,我也绝不会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随后,潘岳以“身患重病”为由,向朝廷请辞,躲在家中闭门不出。孙秀得知后,虽心中不满,却因潘岳此时已无实权,且未公开与贾南风作对,便暂时没有为难他。郑氏见儿子逃过一劫,心中稍安,却仍告诫他:“如今朝堂混乱,贾南风与诸王矛盾日益加深,洛阳绝非久留之地。我们应尽快离开这里,回到河阳,远离这场是非。”

潘岳虽认同母亲的想法,却因“留恋洛阳的繁华与才名”,迟迟未能下定决心。他总觉得“风波总会过去”,自己只要“不主动卷入纷争”,便能保全自身。却不知,在那个权力斗争白热化的时代,“置身事外”早已成为一种奢望。

元康九年(公元299年),贾南风终究还是对太子司马遹下了手。她设计将太子灌醉,逼其写下“谋逆”书信,随后又命人模仿太子笔迹,篡改内容,将其废为庶人,流放金墉城。次年,贾南风又派人将太子杀害。此事引发朝野震动,宗室诸王趁机以“讨伐贾南风”为名,起兵作乱,“八王之乱”正式爆发。

赵王司马伦(司马懿第九子)率先起兵攻入洛阳,诛杀贾南风及其党羽,孙秀因辅佐司马伦有功,被任命为侍中、中书监,掌控朝政。孙秀早年曾在潘岳父亲潘芘手下任职,因品行不端被潘芘责罚,一直对潘家怀恨在心。如今大权在握,他便将报复的目光投向了潘岳。

此时的潘岳,虽未参与贾南风废太子之事,却因早年与石崇等人交往过密,且曾在贾充手下任职,被孙秀视为“贾氏余党”。更致命的是,潘岳在洛阳闲居期间,为了重新获得仕途机会,竟在一次石崇举办的宴会上,做出了“望尘而拜”的举动——当时孙秀乘车经过金谷园,潘岳为讨好他,竟对着车轮扬起的尘土跪拜行礼。此事传开后,洛阳城中的文人纷纷指责他“失了文人风骨”,郑氏得知后,气得大病一场。

卧病在床的郑氏,拉着潘岳的手,气息微弱:“你……你为何要做这等事?当年我教你‘不为五斗米折腰’,你忘了吗?孙秀心胸狭隘,你这般讨好他,只会让他更加轻视你,甚至招来杀身之祸啊!”潘岳此时已追悔莫及,却只能跪在床边,痛哭着说:“母亲,儿子一时糊涂,儿子错了,求您保重身体,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然而,悔恨已无法挽回局面。永康元年(公元300年),孙秀罗织罪名,诬告潘岳与石崇等人“密谋拥立淮南王司马允为帝”,请求司马伦将他们逮捕治罪。司马伦本就对潘岳的才名有所忌惮,又听信孙秀的谗言,当即下令:捉拿潘岳、石崇及其族人,一律处死,夷三族。

当禁军包围潘府时,潘岳正在书房陪伴母亲。郑氏听到府外的喧闹声,平静地对潘岳说:“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你不必害怕,为娘与你一同面对。”潘岳抱着母亲,泪如雨下:“母亲,是儿子害了您,害了整个潘家!若我当初听您的话,早点离开洛阳,回归田园,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郑氏轻轻拍着潘岳的背,眼中虽有悲痛,却依旧保持着镇定:“事已至此,不必自责。人生在世,孰能无过?只是你要记住,无论何时,都要坚守本心,不可为名利所惑。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她转头看向窗外,那里曾有她亲手种下的桃树,如今正值花期,却即将随潘家一同凋零。她轻声道:“当年在河阳,你为百姓种桃栽李,百姓称你为‘潘郎’;如今,却因追名逐利,落得如此下场。若有来生,愿你做个普通的读书人,守着一亩薄田,侍奉父母,安稳一生。”

随后,郑氏整理好衣衫,对着潘家祠堂的方向拜了三拜,便与潘岳一同被禁军押往刑场。刑场上,石崇早已被押到,见到潘岳,苦笑道:“安仁(潘岳字),没想到我们竟会一同死在这里。若早知如此,当初真该听你母亲的话,远离官场啊!”潘岳望着围观人群中那些曾追捧他的百姓,想起母亲的教诲,想起河阳的桃李,想起自己这一生的功过是非,留下了最后一句遗言:“悔不听母言,致此灭族之祸。后人当以我为戒,坚守本心,勿贪名利!”

随着一声令下,潘岳、石崇及其族人皆被处死。潘家百年基业,就此覆灭。消息传到河阳,百姓们无不落泪——他们还记得,当年潘芘与郑氏在河阳推行善政,潘岳为他们种桃栽李,让贫瘠的土地变成了“桃李满蹊”的乐土。如今,那个曾给他们带来希望的家族,却因卷入官场纷争而惨遭灭门。百姓们自发来到河阳的桃李林中,为潘岳之母与潘家众人焚香祭拜,称郑氏为“贤母”,感叹她“一生贤德,却难挽家族颓势”。

潘岳之母的故事,虽未被《晋书》单独列传,却在《潘岳传》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史载:“(潘岳)谄事贾谧,每候其出,与石崇辄望尘而拜。岳母数诮之曰:‘汝当知足,而干没不已乎?’岳终不能改,竟以此致祸。”短短数语,便勾勒出一位清醒、正直的母亲形象,也暗示了潘岳悲剧的根源——不听母言,贪慕名利。

在西晋那个“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时代,士族子弟想要实现抱负,似乎只有依附权贵这一条路可走。潘岳之母的智慧,在于她看透了权力的本质——权力如同烈火,既能照亮前路,也能焚毁一切。她试图以自己的言传身教,让儿子在乱世中守住本心,可惜,潘岳终究没能抵挡住名利的诱惑,最终酿成悲剧。

郑氏的一生,是西晋士族女性的缩影——她们接受良好的教育,有着超越时代的见识与智慧,却因社会制度的限制,只能身处内宅,以“相夫教子”为己任。她们或许能影响丈夫的决策,能培养出才华横溢的儿子,却无法改变整个时代的走向,无法阻止家族在乱世中的覆灭。正如潘岳之母,她一生坚守“敬慎”“恭俭”“明辨”的家训,教出了才名满洛阳的潘岳,却终究没能让儿子逃过“八王之乱”的血雨腥风。

然而,郑氏的贤德与智慧,并未随着潘家的覆灭而消失。后世文人在提及“贤母”时,总会想到潘岳之母——唐代诗人白居易在《母别子》中写道:“关西骠骑大将军,去年破虏新策勋。敕赐金钱二百万,洛阳迎得如花人。新人迎来旧人弃,掌上莲花眼中刺。迎新弃旧未足悲,悲在君家留两儿。一始扶行一初坐,坐啼行哭牵人衣。以汝夫妇新燕婉,使我母子生别离。不如林中乌与鹊,母不失雏雄伴雌。应似园中桃李树,花落随风子在枝。”诗中以“园中桃李树”暗指潘岳之母在河阳种桃栽李的往事,感叹她“一生贤德,却难留子女”的悲剧。

宋代史学家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评价潘岳之母:“岳母之智,过于男子。她早已预见潘岳之祸,却未能挽救,非其不智,实乃时代之悲也。”的确,在西晋那个道德沦丧、权力至上的时代,个人的力量终究渺小。潘岳之母的悲剧,不仅是她个人的悲剧,更是整个西晋王朝的悲剧——当一个时代的官员都以“望尘而拜”为荣,当一个时代的文人都以依附权贵为能事,这个王朝的覆灭,早已注定。

如今,洛阳城东南的潘府旧址早已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河阳的桃李也已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潘岳之母的故事,却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人性的弱点与时代的局限。她用自己的一生,告诉我们:无论身处何种时代,坚守本心、重视品德,永远是为人处世的根本;而对于父母的教诲,更应虚心听取——因为,父母的智慧,往往是用一生的阅历换来的,那一句句看似“保守”的告诫,或许正是避免我们走向歧途的明灯。

潘岳之母,这位没有留下名字的西晋女性,以她的贤德与智慧,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她的故事,是一曲时代的悲歌,也是一则永恒的警示——名利如浮云,品德价更高。唯有坚守本心,方能在乱世中安身立命;唯有重视家教,方能让家族绵延不绝。这,便是潘岳之母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